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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盒旅行饼干
□李星涛
  上网查了很多次,都没有找到这种饼干。我只有从记忆里把它拿出来,一次又一次地观赏,一次又一次地回味。
  那是一盒简装的饼干,外面包裹着淡绿色的纸,比普通的白纸有质感,透明的,似乎是在猪油里泡过。“旅行饼干”四个字是斜着的正楷,草绿色的,和绿皮火车的颜色相似。里面整整齐齐地横向码着二十块淡黄色的饼干。盒体从外面看,简直就像是一节快速奔驰的车厢。商家将其命名为旅行饼干,真是匠心独运。
 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,每个小学都组织了宣传队,我被选中了。会演结束后,天已经晌午,队长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盒旅行饼干。
  我清楚地记得,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,我一接到饼干,口水立刻就从舌根下涌了出来。连化的妆也不愿洗擦,就打开贪婪地吃了起来。
  饼干呈长方形,每一块均有作业本那么厚,颜色白中带黄,手感干燥,像是用一粒粒阳光压缩而成的。饼干边缘还有波浪状的花边,沿花边每隔一毫米,都钻有一个针眼大小的窟窿。饼干正面平坦中微微隆起,且镶有几道淡褐色的线条。饼干的背面坦荡如砥,只是颜色比正面深些,有点焦黄,像是锅巴的背面。
  我吃得很小心,一小口饼干,就着一大口口水,像是要用口水把一小块饼干做成一大锅粥似的。那饼干吃起来口感酥脆,沙沙作响,入口即化成粒状。味道有深秋田野里鹰爪草散发出的香,又像夏末熟过头了的画皮小瓜那么面,还有露水里茯苓秧花儿那么清爽。直到老师吃完一盒饼干,喊我们集合回家时,二十块饼干我才吃掉了一半。
  回到家里,我将剩下的十块饼干分给了姐姐两块,弟弟两块,两个妹妹一人两块,自己留了两块。那一次我吃得很酣畅,两块饼干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一粒粒渣儿了。而弟弟呢,却吃得很慢。他是用舌头用力舔着饼干,每舔一下,嘴巴就会连连“吧唧吧唧”咂几下,吃得那样的虔诚!
  包装纸我没有舍得用来叠皮卡,而是理齐整了,压在语文书里。一有空,就会拿出来闻一闻上面残留的饼干香味儿,时刻盼望着学校赶紧排练新节目。可尽管我们努力排练,终究还是没有被选上。我也只能在上街时,眼巴巴地看着供销社食品店里的货架上码放着的旅行饼干,空咽下大口大口的口水。
  多少年以后,我读阿城的获奖小说《棋王》。当我读到小说主人公王一生下棋,从桌缝里捡出一颗干米粒,咀嚼半天,最后和着一大口口水咽下去时,不由感同身受,又想到了当年在礼堂门口吃饼干的情景。
  贫穷时的幸福常常是卑微的,但却又像针尖一样尖锐而深刻。一毛钱一盒旅行饼干带来的快乐,现在看来,实在微不足道,但倘若将其放在特定的背景下,它却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,其间所隐含的滋味,只有用时间的舌尖,才可以品味得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