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春华/摄
利用周末回趟家,陪父母聊聊天,到田园摘摘菜,去乡野吹吹风。回家的感觉真好!
返程前,母亲悄悄地把我叫到房中,佝偻着身子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包裹着东西的旧手帕,轻声地对我说,“你们平时给的钱都放在这,我们老了花钱少,你带回去用吧!”我当然不会要,在推让中手帕不慎掉落,一沓钞票夹杂着几枚硬币散落在地上。
我躬下身来,一张一张、一枚一枚,将钱捡起来、擦了又擦,拍掉手帕上的灰尘,捋直手帕上的褶皱,小心翼翼将钱一层一层包进手帕中,奉还给母亲。
这块手帕,是母亲的钱包,从崭新鲜艳到褪色泛黄、布满褶皱,伴随着母亲从青春年少,到年老体迈、步履蹒跚,承载了我许多儿时的记忆。
那个让我记忆深刻的除夕夜。父亲特意拧大了煤油灯芯,屋内比平时显得格外亮堂。母亲从口袋中掏出这方手帕,轻轻地晃了晃,里面硬币相撞的脆响声,被吵醒的笼中小鸡开始“咯咯”地回应。母亲给我们发压岁钱啦,我们姐弟仨高兴地围上前,各自拿到五分钱的硬币,不停地在衣服上擦来擦去,想把硬币磨得锃亮。
第二天,我出门玩耍时,竟把压岁钱弄丢了,心里十分难过,担心挨打,不敢回家。母亲得知后不但没有责怪,反而安慰我说才几分钱没什么关系。她自己却花了半天的工夫,找遍了我的所到之处,最终在草堆旁边找到了那枚硬币。后来,这五分压岁钱确实让我体面了一次。那年我和小伙伴相约去看电影《少林寺》,他是爬墙进去的,我是买票从正门去看的。从小我就体会到了母亲的艰辛,亲眼见证了母亲手帕中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。记忆中,母亲总有干不完的事,清晨早早出门,晚上迟迟归来,刮风下雨,寒来暑往,耕耘、播种、插秧、施肥、防虫、收割,乐此不疲地奔波在希望的田野上。有一年暑假,母亲选了最热的一天去卖西瓜,她说天气热,买瓜的人才会多。伴随着“吱吱呀呀”的扁担声,母亲瘦弱的身躯担起一百多斤的西瓜,一路汗流浃背,穿越五个村庄,走了十几里的路,累了渴了就在稻田里捧一口水喝。当时西瓜还不到一角钱一斤,辛苦了一天,母亲一分一角地数着手帕中卖瓜的收入,除去种植培育等生产成本,这一担西瓜净赚一元钱,母亲感到非常满意。然而,一路上母亲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和脸上不停滚落的汗珠,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深刻的烙印。
父母的收入主要靠种粮卖粮,数千斤的粮食,先是一担一担挑到两里开外的公路上,再用板车一车一车拉到六里之外的粮站。排了一整天的队,好不容易轮到了,父母终于松口气。这时,粮站的工作人员走上来,只见他拿了一根尖锐带钩的铁器往稻包上一捅,稻谷洒落一地,这人伸手取了一粒,随口一咬,又随口说了声“不够干,晒两天!”父母无可奈何,只得又将稻谷一包一包地搬开,到附近找个场地摊开晒上两天。虽然折腾了三天,累得筋疲力尽,但只要粮食能卖掉,父母都会很高兴。特别是在微弱的灯光下,一张一张地数着卖粮收入,再一层一层地包进手帕中。
在当时的条件下,姐弟三人都在上学,能够凑足学杂费已很不容易。母亲说,只要你们愿意读书,借钱或者贷款我也要供着。相互借钱借米是邻居间常有的事,母亲总会想尽一切办法,凑足我们的学杂费。住校期间,我们主动要求自带咸菜,减少开支。母亲却说不能顿顿吃咸菜,坚持每周给我一元钱的生活费,让我也能偶尔吃上学校五六角钱一份的鮓肉,这在当时已算奢侈,令人羡慕。
高中毕业后,我选择了参军入伍。离家赴云南边陲的那一天,母亲再次从箱底翻出了手帕,一层层地剥开,拿出里面仅有的二十张十元钞票,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军裤口袋内,并用细带系紧,一再叮嘱我到部队后再打开使用,就怕路上弄丢或被偷,毕竟这是父母多年的积蓄。一路上我时不时地摸下自己的裤包,每次都庆幸钱还在。
后来,姐弟们先后都有了工作,家里的条件也慢慢变好,但母亲仍然保持着节俭的生活。牙膏用完,还是会再拿剪刀把牙膏皮剪开,一点一点挤出剩余的牙膏。洗发膏用完,还是会往瓶子里兑些水,摇晃以后再接着用。看个电视用个冰箱还是担心浪费电。以前家中贫穷没钱花,现在日子稍好却舍不得花。
这块珍藏在岁月的角落,被时光反复揉搓的手帕,承载着生活的坚强,装满我童年的期许,手帕里的每一分钱,都是深情的累积,都是人生的财富。
手帕中的财富,不仅是物质的,更是精神的。正如岁月的补丁,曾抹平了前行的坎坷,遮挡了生活的艰辛,战胜了心理的困境,抚慰着我的心灵。母亲的手帕,蕴含着好传统,传递着正能量。让我懂得勤俭是美德,明白越简单才会越快乐,体会到爱的光芒永远璀璨,它一直赋予我信心和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