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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间一壶酒
□施维奇

  杨中勤/摄 

  合肥是三国故里,住琥珀潭村时,我常去杏花公园散步,那里有曹操留下的诸多遗迹。月明之夜,熹微之晨,沿着湖边柳条婆娑的甬道踽踽独行,从藏舟浦到筝笛浦,常会感觉到一种英雄之气。
  暮春到亳州,那是曹操的故乡。
  春光漠漠,想起李白“蓬莱文章建安骨”的诗评,以及鲁迅“改造文章的祖师”的评论。南北朝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风骨》篇中说:“怊怅述情,必始乎风;沉吟铺辞,莫先于骨。”结言端直,意气骏爽,这两方面的结合形成强有力的风骨。上承先秦两汉雄文流风,下启唐代诗文蓬勃发展的宽广道路,曹操开创的建安风骨,是一种时代性的文学气象,更是世人和诗史对于“志深而笔长,梗概而多气”的文学的推崇。
  傍午的阳光顺着琉璃瓦沛然而下,玉串子般的槐花落满了青石井台,汩汩涌出的井水,竟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,恍若有酿酒翻涌的麦浪的黏稠。钟嵘说:“曹公古直,甚有悲凉之句。”历史是一坛时间的老酒,曹操的慷慨悲凉,也是带有终极关怀的沉香吧。
  酒是通灵的。
  忽然记起《酒诰》有言:“祀兹酒,惟天降命。”或许每滴酒里都住着小小的神祇,当我们举杯时,便有无形的祝祷升腾而起,在杯沿碰出清脆的磬音。
  在安徽西北部,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的涡河之畔,这里的人们尊奉曹操为酒神。
  酒神广场中央,巍然矗立着目前全球最为高大的曹操雕像。雕塑由中央美院设计,铜质结构,高19.6米,是纪念公元196年,曹操将家乡美酒九酝春酒进献给汉献帝,由此开启“天下第一贡”1800多年的历史。酒神曹操长袍宽袖,躬身双手举爵,喉结滚动间似能听见江河的涛声,斑驳酒器映射着日光,仿佛沉淀的岁月泛起粼粼波光。
  记得希腊神话说狄俄尼索斯,这果实之神,葡萄的发现者,前额束着叶子发带,到处游走传播饮酒的欢乐。一次醉卧海滩,被一班水手带走,船至海上,却像搁浅似的不动了,船桨被葡萄藤缠绕着,藤蔓攀上桅杆向上生长,成为伞盖,所有船帆上挂满成熟的葡萄。在一种神奇的异象中,虎豹山猫都爬上甲板,芳香的酒水在船上流淌,水手惊叫的嘴脸变成了鱼,只有一个一直敬爱酒神的水手幸免于难,驾船把酒神送到故乡。想到曹操在长江横槊赋诗的情景,倒与酒神真是神似,只不过酒神手执的缠绕葡萄藤花环的神杖,换成丈八蛇矛而已。
  四月,天亮得早,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,照在亳宋河上。
  亳宋河向南流入涡河。当年曹操依涡河建谯城,也就是现在的亳州,他以一座高地为中心造城,向四面拓展,这块高地如今叫“首隅”。深挖洞、广积粮的年代,挖出曹操当年贯穿全城的地下运兵道,旷世奇迹,堪称“地下长城”。现仅开放千米左右,猫腰钻进洞,惊愕还有“地下立交”,我从二楼穿过,得屈膝弯腰九十度。
  出洞,就看见宽阔的涡河,水面平静。三国逐鹿,曹操自谯东征,曹军就是由涡河顺流而下,入淮河,出淝水,抵达合肥。王粲《浮淮赋》写道:“从王师以南征兮,浮淮水而遐逝。背涡浦之曲流兮,望马邱之高澨。”描述了当时的军事之盛,泛舟万艘,舳舻千里,旌帆赫盛。如今,和平的涡河静影沉璧。静水深流,在水面激起一个个漩涡,像历史钩沉深情的回眸。
  这座被酒文化浸润千年的古城,字高古,它是亳州的专属字,由“高”字上半、“宅”字下半组成,寓意“高宅之地”。
  从王辛庄溯亳宋河向北,过桥便是吕楼村,村头一片杨树林,飞絮如雪。宅院整洁,门前红砖围砌的菜园,结籽的油菜有蔷薇高,葱花如绿色的网球。遇一村老,八十耳不聋,声如洪钟,他说土地流转了,每亩1500元,每年地租收入有大万把。老汉无事,自己酿酒,他的拇指布满龟裂,掌纹里渍着洗不净的酒曲,墙角青砖缝里渗着高粱酒香。
  在亳州,诗酒花不分家。诗是酒,花也是花也是。
  时下,芍药开得正艳,正是赏花最佳时期。在千年魏井的老槐旁,我们见识到芍药花海的前奏。玲珑石边,一畦花枝招展,姹紫嫣红。
  芍花被誉为花后,与牡丹并称“花中二王”。据宋代虞汝明《古琴疏》记载,夏朝第五任国王帝相,即令“植芍药于后苑”,算来已有近4000多年的历史了。“维仕与女,伊其相谑,赠之以芍药。”从《诗经》开始,芍药就是传情之物,它花大色艳,妩媚多姿,故名为“娇客”。赠人以示惜别,所以又名“将离”。唐宋文人称芍药为“婪尾春”“殿春”,苏轼有诗“多谢花工怜寂寞,尚留芍药殿春风”;婪尾是最后之杯,芍花开于暮春,意为春天里最后一杯美酒。
  “牡丹落尽正凄凉,红药开时醉一场。”春末夏初,红英将尽,芍花清香流溢,艳丽怡人,给寂寞的情怀带来慰藉。
  亳芍,一缕幽香连古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