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每次去安庆,是把安庆当作自己的娘家,老家,还是婆家。
难得爱人有时间陪我一起逛超市。看着超市端午展区琳琅满目的商品,我们竟不知道给父母买些什么好。爱人要我干脆打视频电话,问问老人自己缺什么或想吃些什么。公婆只看着我们笑。婆婆张开刚缺了一颗门牙的豁嘴,一说话像跑穿堂风似的,羞赧地说她刚拔了一颗牙,定制的牙要等几天到了才能装。又说过节的东西他们都准备好了,什么都不缺,只要我们把宝宝带来,他们就高兴了。
瞎讲。挂了视频,我说。难得过节回家看老人,怎么能空着手呢?我们没有听老人的话,还是买了几样高档水果和补品。
从芜湖到安庆,开车只两个小时。爱人驾车,女儿坐后座,我坐副驾。我把座椅往后调到最舒适的角度,想半躺着闭目养神,最好能睡一觉。最近写稿太缺觉了。可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,镜头一个接着一个,不能停歇。
其实,去安庆的次数已不算少,除了近几年每年都要去几次安庆看望公婆,我还参加过一次在安庆举办的文学活动,认识了几位安庆的文友;还去过迎江寺,爬过振风塔,参观过独秀园,逛过国货街等。可每次去安庆,我心里还是那么激动,那么复杂。想想安庆,也还是那么陌生。
我和爱人都是枞阳人,往大里说,就是安庆人。可后来,枞阳从安庆里划出去了,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算作安庆人。小时候,我常听父亲说安庆,因为安庆城里有我们的三舅。母亲去世的时候,安庆的三舅和枞阳的小舅来给母亲办丧事,临走时,三舅想把16岁的大姐带走,想给大姐在安庆找个临时工,再想法让她留在安庆。父亲没同意。父亲说,那时我和二姐都太小了,特别是我,小得几乎不记得母亲,还有家里那一摊子,根本不能没有大姐。大姐就为我们作了牺牲,不仅没有去成安庆,还招了个女婿回来,一辈子在农村。大姨家的三个女儿、两个儿子,都是三舅一个一个牵去安庆的。母亲去世后,我们就和姨娘舅舅们失了联系,从小到大,我也只见过三舅一次,那还是我初中毕业后投奔在南京的大舅,三舅从安庆来南京参加四舅家表哥的婚礼,顺便看望大舅。那时三舅已七十多岁了,高高瘦瘦的,眼神深邃明亮,泛着精光,可过了十来年,三舅因肺癌病逝了。因此,安庆始终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,有淡淡的眷恋和向往,也有深深的疼痛和遗憾。
半路上,天空下起雨来,先是几滴打在挡风玻璃上,啪啪响。很快便连成线,像水柱一样浇下来,雨刷开始慌乱起来。到达公婆家,准确说,是大姑姐家,已是中午,公婆已在家门口一家比较高档的饭店订好了包间,我们一下车就去吃饭。同座的,还有大伯子一家。
大姑姐夫妻一直在北京做生意,儿子升初中时,大姑姐在安庆买了一套房,把儿子转到安庆上初中,他们又回北京了,让外公外婆,也就是我的公婆来照顾外孙子。以前我们都是回老家看公婆,自从公婆来了安庆后,我们就到安庆来看公婆。我们与安庆一下子联系得紧密了。
三天假期,因为下雨,我们哪儿也没去,只在家里陪公婆过家常小日子,买菜、做饭,聊天、看剧,感觉像在老家一样。婆婆给我们做老家的锅贴山粉饺子和米粉粑,还有鱼头烧山粉皮,都是我们小时候爱吃的,满满的家乡的味道。难怪有诗人说,故乡是液态的,父母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,我们就追随到哪里。
离开的时候,公婆又给女儿封了一个大红包,远远超出了我们带来的礼物。这些年,公婆给大姑姐看孩子,大姑姐事业有成,对他们又好,经济更宽裕,所以他们一直过得很好,也给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。公婆总觉得自己的孙子带得太少了,很是愧疚,就用红包来弥补。其实根本没必要,我和爱人从来不计较这些,只要二老过得好,开心,他们做什么,我们从不干涉,只有尊重。女儿拿到红包很开心,对她来说,这是爷爷奶奶爱她的方式之一。
回程的路上,还是一路风雨。我的心情还是那么复杂,像去的时候一样。我又想起三舅。虽然三舅不在了,但安庆城里还有两位表哥,我从未见过他们,只在微信里和大表哥偶尔联系。这种亲情,看似疏离,却一直牵挂着,藏在心底。什么时候见见他们呢?我想,以后我和安庆一定会有更深刻的交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