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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广陵散》缘何成绝响?
□丰吉

  范曾绘《竹林七贤》(其中抚琴者为嵇康)。 

  嵇康(224-263)生活在三国时期,谯国铚县(今淮北市濉溪县,一说宿州西)人,典型的皇亲国戚——他的妻子是曹操的曾孙女;他是当朝魏王曹髦的堂姐夫。
  嵇康自幼聪颖。长大后,史书称其“身长七尺八寸,容止出众”,是典型的大帅哥。有人研究称那时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24厘米,那么,嵇康的身高大概有187厘米!不仅身材高大,而且容貌出众,举止潇洒。当时,有人夸奖他站在人群之中十分醒目——成语“鹤立鸡群”就是这么来的。嵇康不仅外表出众,还博览群书,广习诸艺,尤爱老庄之学。早年官拜中散大夫——一个参政议政的角色,人称“嵇中散”。司马氏掌权之后,他开始远离朝廷,隐居不仕,经常与好友阮籍、山涛、向秀、刘伶、王戎、阮咸等,聚于山阳(今河南焦作修武县)竹林之下,饮酒放歌,酣畅不羁,人称“竹林七贤”。“七贤”各怀其志,但嵇康是“竹林七贤”的精神领袖。
  打铁为生
  嵇康不拘礼法,主张清静无为。就这样的一枚帅哥,常常是十天半月不洗脸,蓬头垢面。他在后园的一棵大柳树下,支起一座小火炉,借助于浓密的树荫,以打铁为生。他还掘渠引来山泉,围绕大柳树,筑起一个泳池。打铁累了,就在这个泳池里泡一泡山泉,路人见了,笑赞不止。
  有一天,身为尚书吏部郎的好友山涛即将升官,想举荐嵇康接替自己原来的职位。嵇康颇为不屑,称这好比叫自己做大厨的助手,手提切肉的屠刀,却沾了满身腥气,语气似乎是说山涛拉他下水做坏事,并愤愤地写下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。巨源,是山涛的字。宁可与友人绝交也不入仕,怪哉!这封绝交信,曾被选入高中语文课本。
  著名书法家钟繇的儿子钟会,早就仰慕嵇康的文名。他煞费苦心完成了《四本论》之后,很想让嵇康看到自己的这个成果,便怀揣着这篇鸿文,来到嵇康住处,但又深恐嵇康会驳难他,就隔着高高的围墙,从窗户外远远地扔进去,转身就跑开。
  后来,钟会发迹了,就带着一班有头有脸的人再次光顾嵇康住处。只见大柳树下,嵇康挥着铁锤,打铁如故;学者向秀在帮他鼓风箱。对于钟会一行的到来,嵇康像没看见似的。钟会站了好一会儿,实在觉得无趣,转身欲离开。此时,嵇康开口了,问:“你听到什么来的?看到什么准备离开了?”钟会答道:“我听到所听到的而来,看见所看到的准备离开。”可见钟会小心翼翼,不敢有丝毫放肆,却从此记恨在心。
  卷入是非
  嵇康与钟会有两个共同的朋友——吕安、吕巽。关于吕安与嵇康之间的友情,有这样一个故事,说吕安只要想起嵇康这个朋友,即便相隔千里,也要赶来见上一面。有一次,吕安千里迢迢来到嵇康门前,发现嵇康出门了,嵇康的哥哥嵇喜开门接待。吕安居然不进门,在门上写了一个“鳯”字,转身离去。这是说嵇喜是“凡鸟”一只,不跟他玩儿,但嵇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还沾沾自喜一番。
  从朋友圈角度说,嵇康与吕安是被绑定在一起的。有道是“龙生九子,九子各异”。吕巽与吕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,吕巽是兄长,两人的志趣完全不同。吕安的妻子徐氏貌美,面对这个美丽的弟媳,吕巽居然产生了非分之想,而且在妻子的协助下,以酒灌醉弟媳,非礼了她。此事发生后,吕安十分恼怒,准备先向官府告状,然后休掉妻子徐氏。徐氏闻言,羞愧难当,自缢身亡。
  吕巽闻讯,赶紧向嵇康求援。嵇康觉得这是家丑,不宜外扬,而且门第清誉是一件很重要的事,建议吕安不要告官。吕安觉得有道理,就接受了嵇康的建议,向官府撤诉。可吕巽认为这件事是个“定时炸弹”,担心弟弟随时会引爆,于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——他倒打一耙,称吕安有掌掴老母亲的行为,是为不孝,而对不孝罪的处罚,在当时是非常严厉的。甭提掌掴,即便有责骂父母的行为,在当时也会被处以死刑。为此,官府立即将吕安逮捕,致使吕安大难临头。
  嵇康闻讯,拍案而起,主动给吕安作证,并写了《与吕长悌绝交书》,吕长悌,即吕巽。在信中,嵇康谴责吕巽的禽兽行为,表明自己的好恶,也证明朋友吕安的清白。
  可吕巽是司马昭的长史,相当于司马昭的秘书长,得罪吕巽,就意味着得罪司马昭,这个机会便被钟会抓住了。钟会对司马昭说:“嵇康,卧龙也,不能让这条龙起飞。他与吕安这类人,平时言论放荡,对古代典谟说是道非,借酒装疯,对社会稳定极为不利,应该除掉这类人,以淳风俗。”这样,司马昭便将嵇康和吕安一同收进“法网”,要处死二人。
  从容赴刑
  嵇康得知自己被判死刑,开始从容交代后事。他与长乐亭公主育有一双儿女,女儿稍大,儿子嵇绍才10岁。这一对尚未成人的儿女,嵇康没有托付给他的兄长嵇喜,也没有托付给他的好友、竹林七贤中的阮籍、向秀,而是托付给了已经“绝交”的山涛。既然已经“绝交”,在这万般无奈的时刻,嵇康是怎么“转弯”托付的,后人无从知道,只知道他对儿子说:“巨源在,你不孤。”
  行刑之日,据说有3000太学生闻讯齐聚刑场,主动为嵇康请愿,希望留下才子的性命,但是,司马昭不同意。
  中国古代的行刑时间一般为午时。午时,即上午11时至下午1时,古人认为此时在一天之中阳气最盛,借此压服罪犯,以防阴魂纠缠。同时,也体现一种仪式感:在阳光之下,刑罚毫不留情地降临!
  嵇康神色从容,步入刑场。他低头看看日影,时间还在巳时(上午9:00-11:00),离行刑还有一个时辰。此时,他想起来当年西游洛阳、从一个仙人处学得琴曲《广陵散》的事。
  那一天,嵇康投宿月华亭,夜不能寐,起而抚琴。优雅的琴声,引来一位知音。知音原来也是抚琴高手,切磋之间,传授一首《广陵散》,嘱咐嵇康不可传人。此曲表现的是战国刺客聂政行刺韩傀的场景,天上白虹贯日,殿前壮士怒发冲冠,曲调激昂慷慨,浩然悲壮,充满战斗气息。
  学会之后,嵇康严守誓言,从未向人演示过这首琴曲。如今,该让世人见识一下了。
  他回头向送别的兄长嵇喜要了一把琴,抚奏一曲《广陵散》。激越的音符,拨动着每一位围观者的心弦,嘈杂的刑场,顿时鸦雀无声。
  一曲终了,嵇康叹息道:“过去,好友袁准请我传授此曲,我守约拒绝了。从今之后,《广陵散》将失传!”言毕,从容就死。
  对于《广陵散》的失传,世人无不惋惜。对于处决嵇康,司马昭很快感觉不妥,但悔之晚矣。
  嵇康去世后,山涛不辜负朋友的托付,与王戎一起,对嵇绍予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,将嵇绍养大成人。后来,晋武帝征召人才,山涛竭力举荐嵇绍。嵇绍成为西晋名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