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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阅读人生
□袁牧
  人的一生都在阅读中成长,只是方式各异。我的读书之路,恰如四季轮回,每个阶段都有独特的风景。从懵懂少年到知命之年,书籍始终是我最忠实的伙伴,在人生的每个转角处,为我点亮前行的灯火。
 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我出生在无为县一个偏僻的村庄。那时的农村,物质匮乏得像被淘洗过无数遍的米袋。课外书籍对我们这些农家孩子来说,简直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。记得第一次见到连环画,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。堂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本《地道战》,泛黄的纸页上,黑白分明的画面瞬间抓住了我的眼球。从此,我便迷上了这种被称为“小人书”的读物。
  这些巴掌大的画册,不仅是我们童年最珍贵的玩伴,更在不知不觉中塑造着我们最初的世界观。《地雷战》教会我们智慧胜于蛮力,《小兵张嘎》让我们懂得勇敢与忠诚,《铁道游击队》则展现了团结的力量。可惜当时我们并不知道,在这些简单的画册之外,还有那些熠熠生辉的经典名著。直到多年后,当我第一次捧起《红楼梦》时,才突然明白,原来文字可以构建出比画面更为丰富的世界。
  1983年的秋天,16岁的我背着简陋的行李,走进了无为师范的大门。
  学校阅览室很快成了我的第二个家。记得第一次走进去时,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:整面墙的书架上,整齐排列着各种期刊和书籍。《诗刊》《十月》《收获》这些曾经只闻其名的文学期刊,现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,等待我的翻阅。我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,开始了近乎疯狂的阅读。
  最难忘的是1986年暑假,学校图书室需要整理,我主动申请帮忙。那半个月里,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搬运、分类、上架图书。当整理到最后,朱老师指着角落里一堆破损的旧书说这些要处理掉时,我的心猛地一紧。
  “老师,能不能把这些书折价给我?就当是勤工俭学的报酬。”我鼓起勇气问道。朱老师看了看我渴望的眼神,笑着点了点头。那天下午,我背着鼓鼓的麻袋,徒步两小时走回家。袋子里装着残缺的《唐诗三百首》、少了封面的《红楼梦》、卷了边的《茶花女》……这些破损的书籍,在我眼中却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。那个夏天,我如饥似渴地阅读这些“残缺”的经典。李杜诗篇恣意流淌的家国情怀,曹雪芹笔下缠绵悱恻的世态人情,小仲马描绘的凄美爱情,都让我第一次真正领略到文学的魅力。
  师范毕业后,我开始了漫长的职业生涯。工作岗位几经变换,唯一不变的是对阅读的热爱。工作再忙,睡前总要翻上几页书,这个习惯保持了三十余年,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  记得女儿十四岁那年,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让全家陷入阴霾。在医院的走廊里,在病床的旁边,是史铁生的《病隙碎笔》陪伴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。他在轮椅上写下的文字,像一剂良药,让我明白苦难不是生命的终点,而是淬炼生命韧性的熔炉。“命运不是用来忍受的,而是用来理解的”,这句话成了支撑我的精神支柱。
  另一个对我影响深远的是军旅作家王树增的《朝鲜战争》。为了真正理解这段历史,我不仅读了这本书,还延伸阅读了中外多个版本的相关著作。这种多维度的对比阅读,让我学会了跳出单一视角看问题。当我把不同立场的叙述放在一起时,历史的立体图景才逐渐清晰起来。这种深度阅读带来的思考乐趣,远非碎片化浏览可比。
  年过半百,我的阅读方式又有了新的变化。不再追求阅读的数量,而是更注重质量;不再贪多求全,而是学会细细品味。一本迟子建的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》,短短十万字,我却反复品读了一个多月。她笔下那些承受着生活重压却依然保持温暖的小人物,让我感受到了文学最打动人心的力量。
  泰戈尔说:“世界以痛吻我,要我报之以歌。”这种将苦难转化为诗意的能力,正是深度阅读赋予我的智慧。现在的我,喜欢把不同版本的同主题书籍对比着读,在这种多维碰撞中,逐渐形成自己的理解。
  知命之年的阅读,更像是一场与作者的平等对话。我不再盲目崇拜权威,而是带着自己的阅历和思考去阅读。有时会赞同作者的观点,有时会产生疑问,甚至偶尔会发现大家的疏漏。这种互动式的阅读,让每一本书都成为一次思想的旅行。
  汪曾祺说:“文学从未远离我们,是我们有时远离了文学。”这句话道出了文学与生活的真谛。真正的文学爱好者,应该像品茶一样对待文学——既能享受它的清香提神,又不会用它来代替主食。保持适度的距离,才能既享受文学之美,又不被其束缚。
  回望自己的阅读人生,从连环画到世界名著,从泛泛而读到深度思考,活色生香的书籍在每个生命阶段都给予我不同的滋养。而我也渐渐明白,最好的阅读状态,就是既能沉浸在书海中,又能稳稳地站在生活的大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