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合肥何显玉
丁香的厂房在台风“烟花”来临的前一天拆了,不是因为台风,而是缘于征迁。
当晚,她独自默立在空空荡荡的偌大厂房里,有些黯然神伤。她给我传来一幅现场的照片,还有几句留言:“建厂的时候呕心沥血,拆时转眼残垣断壁、废墟一堆!”在此之前,她曾邀我去她的厂里看看。她的厂房前有一方水池,以前种过莲花,可去年未见一朵莲花,空等了一个季节。
我去年冬天给她寄了一铁桶九华山的莲藕种,她专门抽干了水池里的水,请人挖出了原先的藕,那是一种吃的藕,不开莲花的。今年春水渐暖,她那方水池里的第一片荷叶冒出来时,便欣喜地给我拍了张图片传来。此前,她已获悉我在山中的荷池与缸里的莲藕种,因为过量施用菜籽饼而全部被烧坏了,再有几片荷冒出来时,她来信问我:“要不要我扒出新藕给你做种苗?”那时我遍寻山中藕种,栽了几次嫩芽未见,连老藕也还是烧死了。肥田出瘪稻,一点不虚啊。后来,我将池里缸里的水换了几次,这才降低了肥力,栽下的新藕终于冒出来新叶了。丁香知道我的何园荷叶出水后很是高兴。我们又各自忙碌,极少联系。有一次她从重庆回厂里,发现水池里开出了一朵纯白色的荷花,欣喜地拍照片传我看看。忙于事业一向极少发微信的她,那天居然在微信上写了一首诗,记录这朵白莲花的绽放,记得其中有几句:
“院里的小池塘,一朵莲花圣洁、高冷地开放,美得没有一点人间烟火味”。
她那天去厂区摘了自己栽下的百合花,带回茶室,让浓郁的花香,肆意地在房间里流淌。她直言自己还是喜欢“这俗俗的人间烟火味。”她一路上走来,在许多人的眼里她就是那朵“圣洁、高冷地开放”的莲花,“美得没有一点人间烟火味”。她内心强大到已足以独自风行天下之境,又能于有雨的周日午后,独自一本书、一壶茶,静享那段美妙的时光,穿越古今与贤达者对话。这样圣洁、高冷、独立的知性女人,让多少爱慕她的人望而止步,遥看她一路风行。
我月初时下山回城,她获知消息后邀我去她的厂里看看,称“再不来看一眼,拆掉就见不到了”。我还是没能去成,只是周一中午约她与她的一个闺蜜吃个饭。已过午饭时间,她风尘仆仆如风般到来,说厂子要拆迁了,周一事情太多了。那天中午,她还破例陪我喝了三四杯酒,这差不多也是她最大的酒量了。我回山里后,写了篇《三个女人何止是一台戏》,发在“茶溪听雨”上,我也没有告诉她这篇文章。不知道也好,我闲在山间写写文章聊以打发时光,她正在忙碌途中,不看文章也罢,况且这类闲文于她事业又无益处,空耗了时光。
她的厂房还是拆了,风雨中又要开始新的跋涉与拼搏。遥想她二十多年前创业时接的第一个大单子,借钱垫资做完了,对方人却找不到了。急火攻心的她病倒了,讨债者挤破了办公室的门。一路走来,一个女人家承受了多大压力,还有那看不见的伤害。蝴蝶飞过沧海,没有人知道它翅膀下面的伤。如今见她独自默立在一片废墟之上,不知道怎么说才好。于是,我便给她回信说:“以这片废墟为背景,把你自己照进去,作个纪念,以后一定有价值的。”这只是一句宽慰的话而已,其实像她这般坚强又有阅历的女人,并不需要我这句不咸不淡的话。她却回信称:“那我明天上午去照”。此时天早就黑了,我估计她已离开了现场。
昨天,“烟花”来了,黑云压城城欲摧。傍晚时分,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,身着一袭暖色调长衣的她,气定神闲地手插在口袋里,昂首向天,脸上溢出自信的笑容,还有一束光亮在前头。她没有文字,只是随图片发了三个怪脸符号。我回复说:“而今迈步从头越,越来越好啊!”这不是一句敷衍的话,我早已相信:丁香真的会越来越好,无论“烟花”,也无关拆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