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合肥王张应
周六一早,去小区超市买菜。超市里菜蔬品种丰富多样,看上去样样都好,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。
想起豇豆。今年很少买豇豆,主要是没见着我爱吃的那种。之前超市里卖的都是又细又长、结结实实的嫩豇豆,我爱吃的偏是又粗又短、松松垮垮的老豇豆。嫩豇豆炒着吃,常见的是炒半熟,看上去青丝丝的挺养眼,吃起来硬邦邦的,满口青涩气;老豇豆煮着吃,煮至烂熟,可能不太好看,有糊塌塌之嫌,吃起来却是满口的豆香。
有关老豇豆的味觉记忆十分遥远,远在我的少年时代。那些年,粮食紧张,吾乡人为了糊口只得多种菜,拐拐角角的隙地上都种了应季的蔬菜,许多日子餐桌上只有蔬菜没有米饭。寡吃蔬菜很容易腻味,有些蔬菜吃怕了,后来见了就躲。但有些蔬菜越吃越想吃,比如豇豆,尤其是带有骨节的老豇豆,单独做菜好吃,与白米一起煮饭,那锅染了菜色的米饭更是格外的香。离开家乡以后,在别的地方也曾多次吃过老豇豆,都觉得味道不错,细细品来还不是少时家乡的味道。
去年秋天,我在小区附近另外一个菜市上买过老豇豆,似乎与超市卖的嫩豇豆是同一个品种,个条很长。幼嫩时颜色青碧,老成时青色便渐渐褪去,通体乳白色。眼下又到了豇豆下市的时候,我便想起去找找老豇豆。抱着侥幸的心理,在超市里转了一圈。没见着老豇豆,连平常多见的嫩豇豆都没见着。便问导购:“有没有豇豆卖?”导购抬手一指说:“有啊,在冷藏柜里。”转至冷藏柜前,发现果然有豇豆。在冷藏柜里,我除了看到那种青乎乎又细又长的嫩豇豆,还看到一种又粗又短紫红发乌的老豇豆。
八月乌。看到紫红发乌的老豇豆,我便想起这个浑身覆盖着岁月红尘的蔬菜名字。可眼前的商品标牌上并不是这样说的,那张小纸片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:“农家红豆角”。我从这个名字上读出两层意思,一是说这种豇豆来自农家菜园,它产量有限,而不是出自某个规模巨大的工厂化生产基地,由此想到它的原生态;二是这种豇豆是市场上少见的红豆角,而不是常见的青豆角。
在我的印象中,八月乌是豇豆中最好吃的品种。顾名思义,八月乌是农历八月才上市的豇豆。它身材短促,不像白豇豆那么颀长;颜色也没有白豇豆那么鲜亮,紫红之中夹杂着些许的灰白,看上去有些发乌。不过,八月乌的味道非常好,吃起来比白豇豆更绵柔醇香。尤其在白豇豆行将下市之际,八月乌不声不响地接替上来,丰富了一段时光的味道,在我的家乡,人们对于应时而来的八月乌特别有好感。
我在超市冷藏柜里见到那些“农家红豆角”,就好像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儿时好伙伴。不看价格,不挑肥拣瘦,拿起一把,似嫌不够,又拿起一把,装进购物袋。计划是中午吃一顿,晚上再吃一顿。回到家里,将“农家红豆角”洗净,撕去豇豆两边的筋皮,掐至两寸长,下锅略炒,加水焖至烂熟,一尝,果然味道不错。它的确像当年八月乌的味道,但还不是我的味蕾记忆中八月乌的味道。
在饭桌上,由“八月乌”回想起在超市里看到它标牌上的名字,一碗老豇豆那点悦人的味道瞬间被冲散至尽,心里立刻不是滋味。明明是豇豆,为何不叫它豇豆而叫它豆角?何况,在超市里,有好几种豆类蔬菜都被叫做豆角,比如吾乡人所说的“眉豆”“月亮菜”,还有那种长得跟镰刀似的“刀豆”,在超市里统统叫做“豆角”。照此下去,“豇豆”的名字会不会就失传了呢?
作为一种红皮豇豆,“八月乌”和“农家红豆角”两个名字,不知道人们喜欢哪一个。我喜欢的是“八月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