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友人突发感慨。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,淡淡的,朦朦胧胧。月似新镰,更似一位待字闺中的少女,羞羞答答,偶尔顽皮地露出脸庞,巧笑之间,点亮夜空。
天上月是今时月,是旧时月,亦是千万年前的月。它是见证者,亦是记录者,古皖国大地上演的一切,都被它默默记载。
昨夜大雨倾盆,持续不断。立于潜河大桥,河水如奔马,隆隆作响。就在这条河里,2000多年前,汉武帝南巡至此,从这条河登岸,有踏马石作证。“登礼潜之天柱山,号曰南岳”;就在这条河里,建安初年,孙吴大将吕蒙来过,有吴塘堰作证。古人有云:“吴塘晓渡神仙撑”,“吴塘晓渡”被列为“潜阳十景”之一名不虚传。
就在这条河里,那个满腹才华、狂放不羁的李白来过,有石岛作证。游遍祖国名山大川的诗仙,面对古南岳之景,难以自抑,豪饮几十杯。“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愿醒。”是的,他醉了,醉在古南岳的秀丽风光中,暂时忘记了仕途不顺。可是他又始终是清醒的,他深知天地日月是神圣的,是公平的,从不偏私。他缓缓举起酒杯,举过头顶,将杯中美酒倒入潜河。奇迹发生了,河水幻化成五彩,绚丽至极。他挥毫泼墨,在河中巨石上写下“酒岛流霞”四个大字。他曾发誓:“待吾还丹成,投迹归此地。”可是,他未曾归于此地,而是最终归于同一轮明月朗照下的采石江中。
就在这条河里,王安石来过,苏轼来过,黄庭坚来过,许许多多的历代文化名人来过,有山谷流泉摩崖石刻作证。“穷幽深而不尽,坐石上以忘归。”31岁的王安石任舒州通判,体察民情,劝民教化,精思治世之术。数年后,他推行均田制和青苗法,使得农业生产条件得以改善。灵秀的古皖国山川也激发了他的灵感,《临川集》中有关舒州的诗作达38首;“拂拭悬崖观古字,尘心病眼两醒然。”一生三起三落,不为权势和利益妥协的天才诗人苏轼,向往着道家仙山天柱山,他来了,从悬崖古字之中,猛然悟道,把心中的痛苦、人生的失意放下;“白云横而不度,高鸟倦而犹飞。”石牛溪畔,有“山谷精舍”。黄庭坚常常躲在这里读书,红尘琐事被隔离在幽静的山谷之外。山谷之中,石刻随处可见。真草篆隶行楷,无一不备。山谷清幽,林木阴翳,云雾缭绕,乃人间仙境。泉水一路奔跑,跳跃,唱着欢快的歌儿,流向潜河,汇进长江。
就在这条河里,有无数的人来过,他们或是发现者,或是欣赏者,或是建设者。
潜河北岸久负盛名的省级示范高中——野寨中学,于1943年募资创建。校园左侧的忠烈园,长眠着985名抗日将士。“负弩效前驱,碧血黄沙殉一死;遗骸正丘首,青山白骨共千秋。”烈士的英魂护佑着潜河两岸的百姓,烈士们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担当精神滋养着野寨中学的莘莘学子。野寨中学每年都有众多优秀学子报考国防科技大学,积极投身国防事业,用奋斗和担当铸就青春底色,成为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。
月光之下,潜水河畔的王河镇薛家岗村,有一条呈东西走向的狭长山岗,犹如一条巨龙盘踞在圩畈区,这里埋藏着5000多年的人类文明史。薛家岗文化遗址于1979年被发掘,出土的陶器、石器、玉器之多,年代之久,令人叹为观止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民,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开始人类的族群生活,有着先进的制造工艺。在出土的文物当中,1~13孔呈奇数组合的石刀,属全国之最。精美的石刀、瓢形灶的出现,改变了人类茹毛饮血的历史,人类开始刀耕火种,逐步走向文明。
月色如银,庭院的桂花清芬袭人,浓香远逸。一灯如豆,窗前坐着一个人,在奋笔疾书,他就是享誉现代文坛的作家,潜山县余井镇人张恨水。他一生著作等身,120多部中长篇小说和大量诗文、总量达三千余万字的创作,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。是什么造就了高产作家呢?我想,是潜河的水,是古皖大地的灵气,是这片土地上薪火相传的爱国魂。“张恨水的小说《弯弓集》,喻指“弯弓射日”。国难当头,他多么渴望“一腔热血沙场洒,要洗关山万里图”啊。
月亮在夜空游走,停在程长庚纪念馆。月光洒在屋脊之上,投射窗户之中,照亮了纪念馆。时光穿越,回到从前。明亮的月光之下,京剧鼻祖程长庚在“咿”“呀”有声、一字一句地传授徒弟技巧。程长庚技艺炉火纯青,德行温润如玉,被同行尊为“大老板”,被御赐“精忠庙首”,徒弟孙菊仙、汪桂芬、谭鑫培的技艺也是出神入化,是京剧史上的“后三鼎甲”。潜山,是戏曲之乡。青山绿水间,戏曲艺术繁荣滋长,那是人类对精神美的追求。春秋时期《夏龠九成》,战国时期《九歌》,汉乐府《孔雀东南飞》,那都是潜山县民间艺术的瑰宝。
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”仰望头顶高悬的月,它已悄悄越过前方山谷,落进远方大海。明晚,这里还会升起一轮明月,照耀着潜河,照耀着古皖国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