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冷岁暮,碎雪飘零。难捱光景瞬间因了一句诗而暖意横生。“同心一人去,坐觉长安空。”此数语,初见已倾心,再见仍动情。你看,你不在,眼前的所有繁华都失去了意义。唯有思念,铺满整座城市,没有你,却处处是你。
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。”到底是什么样的幸运可以让人生遇到这样一位知己,哪怕只此一个,却是生命里唯一的“这一个”。鲁迅和瞿秋白成了彼此的幸运,伯牙和子期成了彼此的幸运,白居易和元稹也是。“一生休戚与穷通,处处相随事事同”,你有唱,我必有和,你有梦,我必有感。从和意到和韵,从生离到死别,中唐的诗坛因此二人而多了几分别样的光芒。寄情于诗,寄思于梦,那些缱绻无边的诗句如开在心间的不败的花,每一瓣都写着对你的难以释怀。
他说“不知忆我因何事,昨夜三回梦见君”,他和“我今因病魂颠倒,唯梦闲人不梦君”;他说“把君诗卷灯前读,诗尽灯残天未明”,他和“知君暗泊西江岸,读我闲诗欲到明”;他说“笼鸟槛猿俱未死,人间相见是何年”,他和“渐觉此生都是梦,不能将泪滴双鱼”……直到“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”,茫茫人海,再也没有等来期待的回声与呼应。
从此,想那人间的风,便是你,那人间的雨,也是你。
心有戚戚,千古如斯。思念不绝,诗歌便不绝。
“秋风吹渭水,落叶满长安”,“浮生只合尊前老,雪满长安道”,“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”……字字不提思念,字字都是思念。想你,从来就是毫无理由,不论秋冬,还是春夏。隐晦而饱满的诗句完美地诠释了生活中那些爱而不得、想而不见的无措和纠缠,无路可退,唯有把自己一次又一次虐死在那些欲言又止的文字里。你懂,便是人间值得;你不懂,也没关系。
当一年光景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眼前消失的时候,当一些人和事惊喜来过又突然告别的时候,才真切感受到古人的那些诗歌是多么地深解人心,想你正在想的,说你说不出的,不动声色地揭开附于灵魂深处的秘密的伤疤。我们留不住时光,更留不住这时光里的一切,甚至最后,连我们自己都要消逝在时光里。那些逝去的东西会以你想要的方式归来吗?那些逝去的东西何曾会归来呢?我们知道,却不说。
人生充满了遗憾。千山万水的距离和阴差阳错的擦肩,是一道道无声却厚重的屏障,横亘在遥相呼应的两端之间。“同心而离居,忧伤以终老”,那个不知名的人啊,道出了最深的无奈,也留下了最长情的告白。至死方休,不是执念,而是信仰。如果我的一身孤勇,终点是你,又有何妨呢?
每个人的心底都埋着一座“长安”。灯火璀璨,车马喧哗,那是看得见的“长安”,是无数人眼里的“长安”。在那座看不见的“长安”里,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,安放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,所有的悲欢由他,苦乐由他,幸福的巅峰与绝望的深渊亦由他。那个看不见的角落,那个忘不了的人,带给你的一切是那么纯粹而丰富,丰富到整个世界在这里都会黯然失色。坐觉长安空,只因两心同。
叹人间,所有的思念无非是隔了距离,一重山,一程水,一座城,一段光阴。生命多情,相思无涯,乃人间至幸之事。
载得动人海相逢欢笑多,禁得起人去楼空寂寥长,这一世、这一遭相遇,便是完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