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最后一天，大蜀山下，冬日高照，这个季节难得的温暖，随处流淌。下午骑车，沿着枫林路向北，入西扩林。我的心情和闪烁的阳光一样，习习然，熙熙然，因为要去的那片山岗，生长着一大群牡荆，它们中的绝大多数，是在我的奔走与坚持下，得以存活下来，且茁壮成长，眼下正安然越冬，我要和它们在一起，度过一年中最值得珍惜的时光。
　　牡荆为马鞭草科牡荆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，通常长不大，也成不了材，故有“千年锯不得板，万年架不得桥”之说。但尺有所短，寸有所长，万物皆如此。荆条柔韧，是编筐的好材料，根茎可制作盆景，茎皮是造纸的优质原料；籽入药，具祛风解表、止咳平喘、理气、消食、止痛之功效。牡荆的根系发达，所以淮河大坝上，广植牡荆与黄荆，借以防止水土流失。
　　牡荆与黄荆同科同属，原本生于华东、湖广、川贵的山野间。说来也巧，其枝条一经廉颇老将军背负，向蔺相如请罪，竟一下子广为人知了。然而它究竟什么模样？花叶是否好看？想必鲜有人知。我在合肥生活了数十年，在近郊，黄荆倒是偶尔碰见过，直到住近山隅，才有近距离了解与结交牡荆的机会。
　　2022年的春夏之交，时和气清，原隰郁茂，万木争荣，我在那片山岗上，清点牡荆的数量，共得240丛，其中8株为成年牡荆，高度都在2-3米之间，其余似为幼苗，呈丛状，零星分布。我把所得数据，一一填写到观察日志里。接下来的日子，隔三差五，我会去那里观看它们的长势，欣赏它们淡紫的花朵，采集它们细小的种子，有时索性躺在它们旁边，嗅一嗅它们发出来的微妙气味。若是睡着了，梦也被染成淡紫色。如此这般，我与它们，在不知不觉中，突破了树与人的物种间隔，俨然成了忘年交。即使短暂离开合肥，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念它们，回到合肥，行李一放，就奔向那片山岗。
　　随着季节推移，一叶落而天下秋，往后，寒山转苍翠，秋水日潺湲，霜降之后，寒气一日甚似一日。我开始担心它们，是否做好了应对风刀霜剑的准备。一日来到山岗，眼前的一切，让我目瞪口呆：除了那8株成年牡荆，其余的踪影全无。恰好一位护林员迎面走来，一打听，说是砍了。问原由，答道：防火么，一年两次砍伐杂草。万般无奈的我，跟她争辩：可它们是树呀。护林员笑着回敬我：谁叫它们长得与草一般高！
　　200多丛牡荆，在入冬之前，依据一条“正当”的理由，弃如敝屣，作为一个草木爱好者，我就像被突然暴击一通，心碎肠断。于是暗下决心，谋求破局之途。我清楚，牡荆是多年生木本，只要根系还在，来年还会生发新枝干，倘若不再芟夷，希望仍在。
　　新年伊始，我就在西扩林里转悠，目的是寻找该单位的管理机构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终于让我找到浓荫掩隐下的“西扩林管理处”，王南忠副主任热情接待了我。王是个干实事的人，彼此一拍即合，当场约定好到现场查看的日期。
　　在现场，我们看到蛰伏于地下一冬的牡荆根，在料峭春寒中，露出了新芽。我说，不用一个月，它们就会长到60公分以上，如果雨水充沛，大多能突破一米高度，去年200多丛老根，外加今年新生苗，总量有望超过300丛。王说：春季砍伐前，我们一起对工人来一次耳提面命，务将草与木分辨开来。不光是牡荆，往后立个规矩：春秋砍伐，刈草留木。这个规矩让我大喜过望。这样一来，不独牡荆，许多本土树木，诸如旱柳、金银木、桑树、木香、构树、榆树、盐肤木、黄连木、青灰叶下珠、梧桐、柘……一并雨露均沾了。
　　好在2023年天公作美，“好雨知时节，当春乃发生，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”，这样的好雨、喜雨、及时雨，有始有终。在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通力配合下，12月31日下午，在西扩林小山岗上，我将以下数字，填写进我的观察日志：牡荆420丛。其中，成年树8株；2米以上20丛，1米以上222丛，1米以下的170丛。
　　新的一年里，除了继续关注牡荆，准备将重心移向金银木，它是忍冬科的骄子，芳香的花朵先白后黄，浆果红若玛瑙，它的美妙，一如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，自然，无限。将来西扩林的金银木，一旦成了气候，则锦上为之添花，山林因而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