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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碗稀饭过除夕
□休宁 叶荣荣
  37年前,兔年新春前夕,父亲终于如愿以偿接到了从工厂到机关的调令,年后就报到。父亲喜不自禁,张罗着搬家,请了厂里的师傅帮忙,一直忙到除夕当天。师傅要回乡下过年,可是还剩下几车旧物件。
  “过了年再慢慢搬,不慌。”母亲劝道。
  “搬,不等来年了,今晚就在新家过年。”父亲坚持。
  “你一人行吗?”母亲不无担忧。
  父亲是个弱书生,舞文弄墨不在话下,体力活还差点意思。
  “小看人,我16岁就给家里拉过板车,走起!”
  父亲扶了扶眼镜,将拉绳挎上右肩,双手提起车把手,弓着腰,两脚使劲蹬地。母亲推着车,哥哥和我扶着两边围栏,缓缓出了厂区宿舍大门,走上了虎年除夕的街头。
  店铺大都关着门,只有兜售礼盒和鞭炮的摊贩还在蹲守。行人零零散散,步履匆匆,不时响起零星的炮仗声,空气里飘荡开硝烟的气息。
  我们成了除夕街头一道奇特的风景,引来路人和摊贩稀奇的目光。
  “大过年搬家,真少见,年夜饭都没着落,我看你怎么过这个年?”母亲埋怨道。
  “面包会有的,牛奶会有的,一切都会有的。”父亲拿出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。
  “我要吃卤牛肉。”“我想吃炸春卷。”我们哥俩叫嚷起来,母亲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。
  父亲的车拉得还算稳当,一路上都比较顺利。剩下最后一车了,日头开始往下落,父亲有点着急,就想着抄一条近路。穿过体育场,先下坡过水沟,再右拐进巷弄,出了巷弄离新家就不远了。下坡有点陡,左拐右拐接连两个弯都有些急,路面又凹凸不平,我们小心慢行。但是板车惯性之大还是出乎了意料,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颤抖着身子冲下了陡坡,我们四个竭尽全力也控制不住。板车瞬间就冲过了水沟,眼看就要撞上对面的石碓,父亲慌了神,一个急打弯,板车失去平衡,翻倒在地。
  旧家具和瓶瓶罐罐散落一地,摆起了“地摊”。父亲慢慢爬起来,拾起眼镜擦了擦,裂了,幸好人没事。待手忙脚乱重新装车捆扎好,日头就要下山。“噼里啪啦”的炒菜声此起彼伏,炊烟急不可耐地从烟囱里钻出来,争相迎接新春的到来。
  我们像流浪的人儿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家,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冰冷的现实:年夜饭吃什么?
  父亲没了话。母亲点着煤炉,往钢精锅里倒上冷饭冷水,掏出一碗酸萝卜,愧疚地对我们兄弟说:“今晚没有卤牛肉,也没有炸春卷,只有稀饭。”
  “稀饭好啊,可口还暖身,配上酸萝卜,人间美味啊。”父亲又来了精神。
  母亲白了他一眼,嘴角却漾开了笑纹。
  咕噜咕噜冒着气泡,弥漫着团团蒸汽的稀饭对饥肠辘辘的肚子也是诱惑。门外鞭炮开始密集地鸣响,喝酒划拳声一浪高过一浪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我们一家四口围着一锅稀饭喝得稀里哗啦,欢度着除夕。
  “好喝,来,干一碗,一锅稀饭过除夕咯。”
  “哈哈哈……”
  后来,有几次除夕夜,看着满桌的饭菜,却不想动筷。不禁感慨:还是当年那锅稀饭美味。
  父亲这时总会顿上一顿,不急不慢说道:年夜饭吃的是心情,来年有期盼,吃什么都会香。
  好像是这个理。
  那锅稀饭,那年除夕,让我们全家难忘至今,至今难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