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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探母
□庐江 高申杰
  小年过后两天,也就是腊月廿五。清早,打开大门,扑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世界。风尖啸,横扫肆虐,雪片漫天飞舞,好像很生气,不是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的韩愈《春雪》中写“白雪却嫌春色晚,故穿庭树作飞花”,而是大如席,寒似剑。突如其来的大雪天,孀居山村的90岁高龄的老娘今天怎么样?水缸里还有水没有?菜畦深埋在厚雪下,她会不会去收菜?地滑危险啊!最令人揪心的还是那间小瓦屋,能否扛得住积雪的重压?
  草草吃了点东西,上农贸市场称了肉,不惜天价买些蔬菜,然后打电话要车,可车主都说,积雪打滑不敢跑。没办法,今天这十几里漫漫长路也只能靠迈开“11路”一步一步去丈量了。
  我套着一件带帽子的黑色羽绒衫,扎紧裤管,像个独行侠,茕茕然走在茫茫雪海中,走在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的诗句里。进入一片松林,耳畔弥漫着聊斋般的声响,尖哮的,粗犷的,长吟的,短叹的,令人毛骨悚然。一棵棵苍老的针叶松宛如一个个背着棉絮的佝偻老妪,摇摇晃晃,颤颤巍巍,鬼鬼祟祟。瘆人。我的一颗心似乎倏地飞出身躯,飞向那间小屋,不由得幻生出母亲惊恐万状、凄苦不堪的影像。急迫心理逼迫、催促着步伐,积雪在脚下咕噜、咔嚓响着。疾走一段路,全身开始冒汗,后来越走越热,内衣湿透缠身,宛若一条巨蟒缠着我的身体,每迈一步,都要付出巨大努力。手上的布伞,在劲风里软塌塌地窝成一朵破碎的黑色喇叭花。我的一只滚烫的脚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冰凉,原来是雪水渗下去了。拔出那只脚,“金鸡独立”,准备把一块小方巾垫在里面,没立稳,“咕噜”插进雪里,一股彻骨的寒流透过袜子,从脚心传向全身。
  2个多小时后,终于到了妈妈的小屋。一进门,正在土灶上忙着做饭的老娘感到惊诧,瞪大眼说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上下打量一番,又不无关切地嗔道:“这么大的雪,回来干什么。我没事……真是的,这么大的雪,走这么远路……要是掉进雪窝里哪个拉你……我要是有事不会到人家打电话给你呀?”
  老娘添了些米,为没好菜慰劳我犯踌躇。她站上板凳,将吊在小屋屋梁上的腌肉割下一大块,切小后铺在瓷盆里的黄豆上,还将我带的鲜肉割下一块,剁成臊子,然后将两个瓷盆一起放入饭锅的木锅架上熏蒸。烧了几把火,焖了几时辰,我们娘儿俩揭锅端菜盛饭。老娘非常开心,而我的内心却充满了凄苦和担忧,周围一大片没有一户人家,老二老三丢下的一大溜房子,空旷寂寥,阴森可怖。话语间我又责怪她执拗不挪地,不住到街上,跟我们在一起。她仍然说了一些老理由:老二老三两家房子要人照应,不然早就门破窗损,成了窟窿;屋前的一大片场地要人打理,不然早就蒿草满地成为荒冈。她指着两棵桂花树说:“你来之前,我用长竹篙子打掉了积雪,都压‘趴’了,现在你看,‘站’起来了。”这两棵桂花树,是老娘的命根子,是她陪嫁的嫁妆,几十年了,宿根发了几回,每到八九月,桂花香飘万家。她边往我碗里搛肉边安慰我不要替她操心,说现在吃用水不需出门,龙头一扭,干净的自来水就哗哗淌进桶里。我看了看崭新的自来水龙头,心里得到些许宽慰。但今天停电停水,我丢下饭碗,急忙去人家的压水井挑了两担,将水缸灌满,接着又去菜园,扒开雪,铲了一篮子大白菜,叮嘱她等雪化尽了、地不滑再出门。
  做完这些事,雪又长威了,天地之间混混沌沌、迷迷蒙蒙。老娘催我赶紧回家,走迟了找不着“路眼”。我迟疑地望了她许久,心里还是不踏实。她又催促:“快走吧。你放心,现在身体好得很。村里几个‘小年轻’对我很关照,放心回吧,快回吧。雪再深了,路上更危险。”我到底不放心,手机呼来平时对我老娘很照顾的几个“小年轻”,拜托了几句,他们答应下午上屋铲雪,每天轮流过来探望。
  我告别了老娘,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门。老娘瑟瑟缩缩地站在门口,目送着,目送着,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