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今年在海南过春节,常常散步去离居处不远的一片椰树林。
椰林里细细软软的白沙铺陈着,连绵到数百米外的大海。碧海蓝天,海风吹拂,浪滚涛涌。
年前的一天上午,突然发现林子里呼啦啦地立起了一片帐篷,宛如婆娑椰影里长出了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大蘑菇。还有小桌椅、气罐、锅碗瓢勺、水果蔬菜……一派把日子过起来的生动气象。
帐篷客!到这里安营扎寨实在是高明之举。靠海,且有树林挡风;海滩上嬉玩者冲洗的水龙头终日不断,提供了淡水;一条路通往县城,交通便利;路那边,有容量颇大的公厕;一里多外,有渔村码头,每天上午有赶海的渔船归来,带来成筐成篓的海鲜,并形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瓜果蔬菜市场,还有山东煎饼陕西大馍河南烙饼湖南臭豆腐等等。
我走近帐篷,一条泰迪从脚边欢快跑过,“汪”了一声,引出一个孩子脑袋从帐篷里钻出,疑惑的眼神分明在说:你是何方来客?
这是一个三口之家。帐篷外,孩子的父母正在忙早餐,面包、煮鸡蛋、牛奶、榨菜,小小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。一辆黔字牌照的轿车停在不远的路边,显然,是自驾族。
孩子的父母三十来岁,很热情,邀我这个陌生人共进早餐。见我婉拒,便泡了一杯咖啡给我。氛围有了,于是就坐下攀谈。
夫妻俩皆贵州公职人员,喜欢旅游,平时忙,春节假与公休假捆绑一起用,这样就可直抵天涯海角了。
男的姓陈,他说:“三亚那里人太多了,海里像煮饺子,这边清静多了”。
小陈说的对也不对,这一带也是车水马龙,谁知道有多少“候鸟”从祖国的四面八方“飞”来,栖居在这温暖的地方度冬?
不是吗?路两边停满了自驾车,粗略看看牌照,竟有十几个省市之多。
有一辆价格不菲的房车,车厢一面赫然写着:诗与远方,俨然双向奔赴。
一根竹杆从车头斜逸而出,上面挑着个大衬衫,像一面旗帜,迎风招展着,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“贵阳到这里,一千多公里,开了一天一夜。好在轮渡还顺利,不然就撂在琼州海峡对面过年了”。
“住帐篷,省了不少钱吧?”我笑问。
“那当然,那个能看海的酒店现在一夜三千多。”他用手指了指海边的一栋建筑。
“睡帐篷当然没有躺在席梦思上舒服,但有浪漫的体验,听涛声依旧,看星光闪烁。”
“文青情怀哦。”我由衷地欣赏。
他见我在打量那个收捡垃圾的塑料桶,便说道:“我们可一点不敢污染环境,但凡走过一个地方,都要收拾干净。”
显然,他对一些帐篷客的不良行为也很不以为然:乱扔垃圾,随意停车、车开到绿化带上、喧哗吵闹……
我深有同感。几个冬天都到海南过的,从没见过今年如此人满车多的“大阵仗”。网上说,每天都有××万辆车上岛,就这么大地方,不堪重负呵!
我谢过了他的咖啡,起身要走了。他告诉我傍晚这里更热闹,得来瞅瞅。
于是太阳快落山时,我又溜达来了。
大海深情款款地将落日拥抱进怀里,湛蓝的天宇旋即变得深蓝,海风也愈发凉爽起来。夜幕降临,月朦胧鸟朦胧,海面上点点渔火(其实是探照灯),而椰树林里远远望去,灯光如豆,人影幢幢。
饭菜香飘来。帐篷客们忙忙碌碌,袖珍的餐桌台面上,各种菜肴,荤荤素素,倒也有模有样。最多的是鱼虾,不排除从那个渔村码头的船上直截了当地买活蹦乱跳的。我曾经在船刚靠岸时就跳上去,差点掉到海里。
烧烤大行其道:烤墨鱼、烤大虾、烤鱿鱼、烤生蚝、烤土豆片……
也有朴素地做个二菜一汤,这里四季如春,没有大棚菜,自然生长的蔬菜有一股淡淡的甜味。
酒断不会少。成打的听装啤酒最多,堆在小椅子边;也可以买几个椰子来,椰汁清凉甘甜。价格较往年见涨,要八块钱一个了。
一户人家饭菜酒水皆摆放停当,众人环坐,就是不动筷子。一会儿,一中年男子着大裤衩、披毛巾被从海的方向湿漉漉地奔将过来。毛巾被一甩,赤裸上身,抓起一个油焖大虾就往嘴里塞,然后“啪”开一瓶啤酒大口“咕咚”下去,大呼:痛快!痛快!
也有千呼万唤在帐篷里不出来的。走近一看,是一个学龄前的孩童在里面把玩手机,屏幕一闪一闪的。看来他是深深沉浸了。
帐篷客的装备堪称完备,照明的灯就有好几种。最小的犹如烛光,情调十足;有的觉得不过瘾,干脆把车灯全打开。齐刷刷地照过来,如同白昼。
月上中天,海滩上放起了焰火。五颜六色的焰火映亮海空,海浪如一条条逶迤的白练,前后追逐奔涌着。帐篷客们吃饱喝足了,也在海滩上尽情玩耍,放飞自我。
已近夜半,周遭寂静。一个帐篷一盏灯,在椰林里点点簇簇,与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。有一个是红色的,在一片白黄相间中,显得醒目而又迷离飘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