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五楼阳台望出去,眼前一片葱绿,潮水般由远远近近处涌过来,又涌过去,然后向着四面八方蔓延,直至目力所不能及处,虽天地相接,色彩却泾渭分明。仲春时节的原野,万物一片繁忙,仿佛都蓬勃旺盛起来了。
起初,浑黄占据了这方世界,到处都是裸露的土地、石块、枯死的草木,以及那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房屋。横斜的小树枝挡住了人们前行的道路。荒草,一丛一丛;落叶,一堆一堆,没有人想起去收拾,任由它们寂寞,任由它们随风飘零。
偶尔,一两只野兔不知从哪里逃过来,出现在视线中,东张西望,好像在寻找可以藏身之所,但彼时的原野实在没法提供它安全。它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,显得那么孤独,那么漂泊无依。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暴露在馋涎欲滴的凶光之中。下一秒,极有可能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了。
小径上,那只刺猬找不到家了,蜷缩着身子,尽量让自己成为一只浑身带刺的球。但危险何时降临,它不得而知。
但一场春风过后,世界就变了。
眼下,花木扶疏,水草丰茂,已然成为季节的主旋律。无论沟塘渠坝,所见皆是人间绿色。岸芷汀兰,各自横生,无拘无束,畅快淋漓。
谁家门前的池塘,原本云低水阔,风起波漾。现在,两岸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,更有芦苇、茭白的嫩叶趁着春势尽情萌发。远远望去,眼前一片青绿,浩浩荡荡,铺天盖地,向着远方漫溢,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。原本暴露无遗的浑黄而瘦削的土地,现在哪怕仅余那么一点点,都会被绿色浸染着、包围着、覆盖着,隐隐现出一片神秘感,叫人不禁浮想联翩。
菜畦旁,青草沿着黑黑的泥土努力向上攀爬,不留一点缝隙,它们誓与那些青枝绿叶的菜蔬争春。这个春天是属于大家的,谁都有权利生长,有权利扮演春日的角色,赢得一片赞叹,引来一片哗然。但牛羊却在圈棚里暗自高兴,暗自得意,它们感谢春天给予它们一个生长的旺盛期,感谢草木与之相亲以及无私的奉献。
邻家的小孩是一个不安分的人。趁着这个春日走出家门,去河畔的草地上打几个滚。躺下来,双手支撑着脑袋睡个阳春觉。阳光软绵绵地伏在身上挠痒痒,他也不知醒。或者约上三五玩伴爬上树梢,偷吃尚未成熟的果实。我想,在这个春天里,他的一切烦恼和苦痛都会随着无边的绿色烟消云散。因为,草木给予了他最真切的关怀。
眼光在努力寻找。寻找什么?寻找蕴藏在绿色中的诗意。人间草木自有情,从来不负钟意客。看看枝头,早已苍翠围合,枝叶与枝叶相互勾连缠绕在一起,仿佛一个广大的绿色世界覆盖在我们的上空。这个人类家园受到了它的保护,自此风清气正,山川秀美,天空澄明而俊朗,氧气充足而四溢。
蛙,又叫起来了;蛐蛐,躲在草丛中练着嗓子,一声声似柳笛的起起伏伏,传送深远。
我也兴奋起来了,于心底高呼:感谢春天的馈赠,感谢草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