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蒌蒿满地芦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时。”苏轼的这首《惠崇春江晚景》可谓脍炙人口、流布广泛。我在农村出生长大,对鸭鹅水上戏游的情景再熟悉不过了。春江水暖 ,鸭知 ,当然鹅也知。但究竟谁先知呢?记得当年曾有同学为“鸭先知”还是“鹅先知”争得面红耳赤。没想到文人圈子里,也有人为此较真呢。
清代大诗人袁枚的《随园诗话》里,有这样一段记载:或引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,以为是东坡近体诗之佳者。西河云: “春江水暖,定该鸭知,鹅不知耶?”意思是说,有个人觉得东坡的诗写得好,还举了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这个例子来证明。但是,一位叫西河的文人却对此提出质疑。这西河者,可不是一般的“杠精”,他是清代著名学者、康熙十分欣赏的经学大家毛奇龄也,因其号西河,故有西河先生之称。西河一生著作等身,《四库全书》共收录了他40部著作。
想想看,春江冷暖,鸭鹅肯定都是可感可知的。苏轼为何说“鸭先知”而不说“鹅先知”?这还要回到本诗的创作缘由上。
宋神宗元丰八年(1085 年),苏轼应邀为惠崇禅师的一幅《鸭戏图》题诗。既是题画诗,诗句便不可游离于画作任意挥洒,惠崇的《鸭戏图》画面中只有鸭子,没有鹅,苏轼怎么好说春江水暖“鹅先知”呢?
西河先生作为学富五车的大学者,对此不会想不到。既如此,那为何还要跨越数百年岁月与苏轼“抬杠”呢?原来,西河先生对宋诗一直不太感冒,他认为宋诗太直,没有含蓄之美,既然要抨击宋诗,那自然要拿宋代文坛顶尖一哥苏轼来说事儿。在西河先生看来,春江水暖到底谁先知,根本不用点明是“鸭”还是“鹅”,这样写太直白了。他还认为,苏轼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句是仿效唐人张渭的,张渭《南园家宴》曾写道:“竹里登楼人不见,花间觅路鸟先知”。
梳理岁月的脉络,可以看出苏轼的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确实可能是由张渭“花间觅路鸟先知”化来。化得究竟好不好呢?各人自有评判,重要的是,苏轼用这七个字告诉人们:凡事亲历其境,才会有真实的感受。这层理趣和哲思才是此诗的亮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