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5年,袁世凯帝制议起,杨度、孙毓筠、刘师培等人迎合主子的心思,成立筹安会,为袁氏建立帝制张目。他们或牵线搭桥,或粉墨登场,上演了一幕幕丑剧。孙毓筠,字少侯,安徽寿县人,时任约法议会议长,自命精通佛学,于是引荐了安庆迎江寺月霞方丈、宁波观宗寺谛闲方丈至京城登坛说法,借以粉饰袁世凯的“政教齐鸣”之盛。
月霞方丈,俗姓胡,名显珠,原籍湖北黄冈,19岁于南京观音寺出家,受具于大通莲花寺,又在终南山结茅修静。民国后,月霞住持安庆迎江寺,其后又被公举为皖教育僧会会长,主持全省佛学事宜。月霞一生以弘扬华严宗为己任,实行济世主义,其根本仍在禅宗。
月霞、谛闲受孙毓筠之邀来到京城,在顺治门大街、南池子等处设法坛,孙毓筠甚至把自己的住宅让出来作坐静禅堂,拟讲《楞严经》一个月。讲经日,每天听众数百人,筹安会骨干,袁世凯心腹,持边列戒。一日,月霞升座说法,反复讲“欲念”一章,其大意为:万事皆起于欲,万事亦败于欲。至人无欲,所以能通佛路;达人去欲,所以获得厚福。常人多欲,一切事业,纵因欲兴,亦因欲败,事成知足而能去欲者鲜矣!劝僧俗消除欲念,不生妄想,本是佛经题中应有之义,众人也能受用。
没想到接下来月霞旁征博引、设譬取喻:当日波斯国王,征服邻近各国,身为皇帝,仍穷兵黩武,欲使世界臣服。一旦事败,内忧外患迭起,国破而身亦随亡。足见欲望者为败事之媒,故君子慎于欲。
听到敏感的“皇帝”一词,众帝制大臣们似乎嗅出了其中的某些异味,心里恨恨然却不便发作。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,月霞若有所指地又作如是说:纵观世界历史人物,作小官者欲为大官,作大官者欲为宰相,作了宰相的欲为皇帝,既作皇帝又欲长生不老,求仙寻佛,此皆欲念二字误之也——帝制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:这湖北老秃,可恶至极!借口说法,诋毁当今皇上,是可忍孰不可忍?群语呶呶,再也不准月霞说法,并勒令离京。
袁世凯的干儿子、时任陆军总长的段芝贵尤为激愤,拟派兵逮捕月霞至军政执法处审讯。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孙毓筠本想借月霞登坛说法来讨好主子,没想到狐狸没打到,空惹一身骚,于是赶忙连夜送月霞往丰台车站,催促其离京,只留谛闲在京敷衍收场。
对于这桩和尚公案,民国闻人刘成禺有诗记道:“讲经别会定南池,一卷《楞严》报主知。说到波斯亡国事,城东黑夜走禅师。”月霞不愧是一位正直敢言的僧人,借弘扬佛法讥刺袁世凯帝制,其光明磊落、疾恶如仇的性情可以想见;月霞也不愧是一位别具慧光的僧人,其言若合符契——袁世凯逆历史潮流而帝制自为,八十三天的皇帝梦,在全国人民的唾弃声中,果然梦破而身亦随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