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那么浩渺地铺展在目光尽头,黄陂湖之美,出乎我的想象。
同行的庐江文友说,经兆河汇巢湖,由西河入长江,在黄陂湖和巢湖这一片水域,是当年李鸿章操练淮军水师的地方。这样一说,再看湖中青山的倒影,盘郁如艇,连亘似舰,吹过湖面上空的风呼呼有声,便有了金戈铁马的意味。
“秋风宝剑孤臣泪,落日旌旗大将坛。海外尘氛犹未息,诸君莫作等闲看。”李鸿章的《临终诗》如雷贯耳。清代以前,历朝的威胁主要来自北方,海军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并不突出;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,国门被西方的坚船利炮轰然洞开,国人才悚然惊醒。一个没有海防的国家,就是砧上鱼肉,只能任人宰割。李鸿章创建北洋水师,那是中国第一支近代海军,可以说是中国重视海权的开始。
我喜读史书,掩卷之际,每每扼腕长叹。读《日本国志》,在这本皇皇巨著中,黄遵宪条分缕析,详细阐释日本明治维新,以为国鉴。明治维新使之摆脱民族危机,“百务并修,气象一新”,迅速崛起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。可是,直到甲午战败后,人们才想到这部书,在成书十年后才得以刊印发行。北洋海军的结局大家都知道,如今一个多世纪过去了,那世纪大崩溃的灾难和耻辱,依然带给我们深深的思考。
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,家乡就在庐江石头镇丁家坎村,现在故居改建为丁汝昌纪念馆,白墙黛瓦的几进民居,紧邻村村通的水泥路边,距黄陂湖不远。
历史学家黄仁宇曾说:“生命的真意义,要在历史上获得,而历史的规律性,有时在短时间尚不能看清,而须要在长时间内大开眼界,才看得出来。”尽管作为统帅和黄海海战的前敌总指挥,丁汝昌对北洋海军的覆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,但在当年“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中,李鸿章、丁汝昌等淮军将领变法图强、救亡图存的爱国情怀,抗击外敌的坚贞和誓死不屈的民族气节,值得我们永远地怀念和崇敬。
一声清脆的天鹅的鸣啭,打断我的思绪,把我的视线重新拉回到这片湖面上。黄陂湖是远近闻名的观鸟胜地,大片的浅滩湿地,为水鸟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。其中甚至可以寻觅到东方白鹳、青头潜鸭、白鹤等珍稀鸟类的倩影。生命的欢歌在碧波荡漾。
我脑神游,浮想联翩,想起水军,不由又想起彪炳千秋的庐江另一位水军统帅——周瑜。据史书记载,周瑜生于士族世家,仪容俊朗,雅量高致。卢弼在《三国志集解》中说——
公瑾生长江、淮,谙识险要,出入彭、蠡,久涉波涛,熟筹彼我,用能以寡击众,遁走阿瞒,一战而霸,克建大勋,玄德谓为本文武筹略,万人之英者,岂虚语哉。或曰:“公瑾不死,操之忧也,先主亦安能定蜀乎?”
周瑜军事生涯从二十一岁起,至三十六岁止,十五年间作战多次,从未失败,堪称三国罕见的“常胜将军”。特别是周瑜创建的东吴水军,不仅赢得赤壁之战的胜利,而且是孙吴鼎立于三国的军事基础。但一代英杰却被罗贯中《三国演义》误读了。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,成了周瑜的标签。这种民间叙事和正史的“二律背反”,让人忍俊不禁。
周瑜不仅是政治家、军事家,还是一个音乐家。年少精通音律,但凡乐音上有错误之处,哪怕是酒过三巡,周瑜亦能准确听出。时人说:“曲有误,周郎顾。”唐代诗人李端在五言绝句《听筝》中感叹:“欲得周郎顾,时时误拂弦。”素手鸣筝的美人,误拨筝弦是怎样柔情似水,只为换周郎一个回眸。
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樽还酹江月。
周瑜去世872年后,苏轼泛舟游于黄州城外长江之上,见江浪如雪,惊涛拍岸,遥想赤壁烽火中的周郎英姿,豪情满怀,写下千古绝唱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。
庐江县城有周瑜大道、周瑜雕像、周瑜墓,小乔葬在西郊“瑜婆墩”,墓门东向,与城东周瑜墓遥遥相望。明代诗人王召有诗赞叹:“东吴名将推公瑾,南国佳人说小乔;应是两人俱绝代,白杨相望共萧萧。”清顺治年间,庐江知县孙弘喆修葺墓庐,并作《小乔辞》,以示悼念。
蒲苇连天,湖水澄碧,庐江这些风云人物和历史轶事的画面,在我心里激荡,串起现在、过去和未来。时间或许就是一座大湖,回顾三国历史,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些铁马冰河的故事,而是在战乱分裂中的人们,心中始终保持坚定不移的家国情怀。统一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,这种“分久必合”的坚定信念,成为周瑜等当时许多英雄志士奋斗牺牲的精神支柱。
夕阳正浓,沉雄壮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