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坝上沈”“高桥阮”,在庐州城老合肥人的记忆里,是一句流传甚广的好口碑。所谓“坝上沈”,指的是沈姓在坝上街经营米行的“沈公和”“沈德丰”等商号,出售的精白米,不仅价廉,而且斗满升平,足斤足两,博得百姓交口称赞;而“高桥阮”,指的是城北乡高桥湾镇的阮姓商户,经商有道,对乡邻童叟无欺。四十年前,改革开放之初,坝上街熙熙攘攘的几十家水果批发商户,把中国南北出产佳果运到合肥,让大人小孩饱享口福,想必在每个老合肥人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笔者为合肥沈氏18世孙,已逾八旬。2007年因主撰“合肥坝上沈氏宗谱四修”,终于厘清了居于坝上街600多年的合肥沈氏一族前世今生来龙去脉,并为后世子孙解答了“我从哪里来”“根在何处”的疑问。
“吴兴郡”“八咏堂”
合肥坝上沈氏一族,据现存几支沈氏宗亲的谱牒资料,其远祖为距今1500多年的南朝梁著名文学家沈约,这从沈氏宗祠的郡望“吴兴”与堂号“八咏堂”,得到最有说服力的证明,而“八咏堂”的由来,恰恰是我沈氏先祖沈约公留下的千古美谈。沈约(441年—513年),浙江吴兴郡武康县(今浙江德清市)人。他是中国文学史上声名卓著的文学家与学者。约公幼年,笃志好学,勤勉发愤,史书中称:手执一卷,昼夜不眠,博览群书,为天下闻。由一介书生,官拜卿相,经历宋、齐、梁三朝数十年之久,为官清廉,淡泊名利。他的诗文,蜚声齐、梁时期文坛。他首倡“四声”(即平、上、去、入)说,注重诗歌声律、对偶,与南朝齐著名诗人谢朓,共同创立了“永明体”,对后来律诗的形成以及骈文、词曲的发展,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。二十四史中的《梁书》《南史》《宋书》皆列沈约传。他晚年潜心修书,独立完成皇皇八册一百卷的《宋书》。
宗谱中所指的“郡望”,即古来称一郡之中为众人仰望的显贵家族。我先祖沈约公为吴兴郡人,一千四百多年来,苏、浙、皖地区都有“江东之家,莫强周、沈”之说。意谓历史上周、沈二姓出了许多有名望的人。故“吴兴郡”,乃沈氏家族骄傲与自豪的象征。所谓“堂号”,是指某姓氏祠堂的名称。我合肥沈氏,无论是坝上沈氏,抑或大圩乡沈塘拐沈氏,建祠尊祖,皆以“吴兴郡”“八咏堂”称之。为什么沈氏宗祠以“八咏堂”为名呢?这是因为沈约在浙江金华做太守时,曾题咏八首诗于金华府学玄畅楼壁上。约公在这八首诗中,以非凡的才华,写尽人间世态,历史风物,融景入情,字字珠玑,一时传抄诵读,络绎不绝。到了宋代,“八咏诗”闻名遐迩,玄畅楼也因约公诗而闻名,并改为“八咏楼”以示纪念。正缘于此,沈约吴兴郡的后人,建祠修谱时都以“吴兴郡”“八咏堂”作为主要标志,且一直延续至今。一九五四年发大水前,大圩乡沈塘拐沈氏宗祠大门上就有“十年传相业,八咏振家声”的对联。“相业”,是指约公曾为卿相,“八咏”,是指约公诗歌文名远扬。每年除夕,祠堂里挂的灯笼,上面就有“八咏堂”三个大字。足见后辈对先祖的怀念,这是留在我幼年记忆中,至今抹不去的印象。
南宋著名词人李清照,在逃金兵之难,居停金华期间,曾登八咏楼,瞻仰沈约公,留下《题八咏楼》的诗句:千古风流八咏楼,江山留与后人愁。水通南国三千里,气压江城十四州。
道德传家,忠厚为本
坝上沈氏一族的远祖,自南朝以来,几经迁徙,先由浙江迁往江西,后又经历明初那场波及全国的大移民,有一支再由江西迁来合肥。元末明初,血雨腥风,元军南下,生灵涂炭,所到之处,“拔地屠城”,正如歌谣所记:“春燕归来无栖地,赤地千里少人烟。”战乱、饥荒,饿殍千里,无人埋骨,悲惨的景象,迫使朝廷下令采取“移民”的权宜之计,从江西向长江北岸人口稀少的地方移民(即“三丁抽一,五丁抽二”——弟兄三个抽一个去移民,弟兄五个抽两个去移民)。我坝上沈氏迁到合肥的始祖为莱兴、莱伦二公,是由江西饶州府鄱阳县瓦碣坝(又称“瓦屑坝”,合肥口音把“瓦碣坝”念白了,呼为“瓦斫坝”)移居合肥。同时迁来安徽的不仅有沈姓,还有唐、刘、周、杨、吴等几十个姓氏,这就是历史上的“湖广填四川,江西补江淮”的大移民。由此足见,江西省的瓦碣坝,是多数合肥先民的老家。至今我们还亲切地称呼江西人为“老表”,就是因为留在江西的还有我们始迁祖一些表亲的后代。
我先祖莱兴、莱伦二公侨居合肥,白手起家,靠勤劳的双手,维持生计,可以想象当年安身立命之艰辛。兄弟二人为人处世忠厚为本,每德必报,每言必酬,在侨居地赢得好名声,至今合肥城仍流传“坝上沈,高桥阮”(指坝上街沈氏与北郊高桥湾阮氏)好口碑,这是先祖立身之本,也是处世之道。
“坝上街”的得名,源于“沈家坝”。要追溯“坝上街”的历史,就要先从城外南淝河的水坝说起:此地得名,原是拦水筑坝,而后由水坝形成了街市。据《嘉庆合肥县志》记载:为防淝河夏水暴涨,于威武门、时雍门间筑滚水坝,坝上建有跨南淝河的威武门吊桥。明初洪武年间,在全国大移民的浪潮中,合肥沈姓始迁祖莱兴、莱伦二公,自江西饶州府鄱阳县“瓦斫坝”迁到合肥谋生。先民初来乍到,无根无襻,只能靠几张芦席,在大东门外石灰桥滚水坝上安身,足见当年先祖来此落地生根是何等艰辛。嗣后我先祖“耕读营商,各敦本业,阅时既久,生齿日繁,邑人遂呼聚居坝上沈姓之地为‘沈家坝’”(见光绪22年《合肥坝上沈氏宗谱》二修)。大东门外的沈家坝与水西门外的黑池坝,是我们庐州城的两个知名的滚水坝。居住在合肥“坝上街”的沈氏,也因此成了合肥地区洪武大移民的历史见证。
在城外的滚水坝上,落地生根,谋求发展,最后能让一条水坝形成商埠,变成买卖与经营的商业街,这确是沈氏先人对合肥商业发展的巨大贡献。晚清至民国,仅莱兴公克中一支,在大东门坝上街、金大塘一带,经营木材、毛竹、米粮、南北杂货的商行,就有“沈德丰号”“沈公和号”“沈大生号”“沈鸿昌号”等十余家,当时合肥南乡东大圩及巢县的大宗精白米,江南的茶叶、干果,江西放簰来的毛竹、木材,都在此集散。尤其是抗战期间,合肥城被日军飞机轰炸,城内房屋倒塌过半,坝上经营木材的沈氏先人,数次赴江西采购、及时放簰,运送木头,以满足合肥城中居民恢复重建房屋对木材的需要。坝上街的沈氏商人,历来崇奉“道德传家,忠厚为本”的经营理念,故甚得百姓嘉许。
今天居住在包河区大圩镇迎河村(原名沈塘拐)的沈氏宗亲近两千人,是原合肥坝上沈氏四世祖克怀公的后裔(即坝上沈氏二房),原居坝上街,后五世祖爱川公,见二房人丁日增,居城市开销大,生活不易,一番考察后,遂动念迁往离城20里晓星集附近的东大圩。这里土壤肥沃,良田万顷,俗称合肥的粮仓,也是耕读传家的好地方,至今这一支已在东大圩繁衍至26代了。改革开放以来,大圩焕发出蓬勃的生机,紧靠南淝河的迎河村建有通江达海的大型集装箱码头,乡村城市化的建设,使大圩成了合肥人周末休闲的好去处,春天的油菜花节、夏天的葡萄节都在这里举办。
对坝上街沈氏宗亲而言最值得称道和骄傲的,是从坝上街走出的老大房第18世孙沈荣骏院士(1936年生于合肥坝上街),他是我国航天工程管理与测控技术方面的顶级专家,也是我国航天测控的奠基者。2004年中国探月工程启动,总设计师孙家栋院士就聘请荣骏院士为“嫦娥一号”高级顾问及“神舟一号”飞船的副总指挥。荣骏院士今已年近九旬,1990年被授予中将军衔,目前仍在为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及探月工程默默地做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