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斜斜地绣着石板路,苔痕洇成翡翠色的水彩。我站在老街巷口杂货店的屋檐下,看对面人家的砖墙上,一树杏花正被暮春的雨点敲打。花瓣簌簌飘坠时,倒像是墙垣在落雪。这座皖北小城里藏着的顺河老街,倒有江南的味道了。
总觉四月是蘸着雨水写的行书。风里总有未干的墨迹,洇开玉兰的骨朵,晕染柳梢的新碧。晨起,老街人家推开窗户,檐角悬着的雨珠将落未落,把满院海棠折成支离的倒影。青瓦上栖着几只麻雀,歪头啄理羽毛,抖落的水珠竟串成了珠帘。
巷尾丁大娘裁缝铺的案头,年年这时节都供着白瓷瓶。几枝晚樱斜斜插着,花瓣薄得能透出后面墙上泛黄的月份牌。老人戴着老花镜裁剪春衫,粉白花瓣便悄悄落在靛青布料上,化作衣襟处暗藏的针脚。她说四月布匹最服帖,像枝头新叶般柔软又韧长。
春风把诗写在花瓣上,每滴雨都是宋词转世。老街花店花篮里装的,怕是整个春天的私语。昨夜雨疏风骤,邻家少年骑车掠过水洼,后座竹篮里的蚕豆荚沙沙作响,翠生生的豆子蹦出来,在青石板路上滚成散落的碧玺。
想起多年前,我在四月收到过两封远方来信。巢湖的朋友说银屏山的牡丹开花了,邀我去观赏;淮北的朋友请我去临涣古镇逛一逛,品一盏正宗的临涣粗茶。泛黄信纸透出樟木箱的气息,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温润。纯真的友情在四月潮湿的空气里慢慢舒展,长出细小的根须,缠绕着将暮未暮的春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