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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院中的葡萄藤
□吴颖
  我的孩提时光大多是在祖父那儿过的,祖父家有个不大的庭院,院里有一株年逾五十的葡萄藤,至今我还记得它的主干堪比蓝边碗口粗。
  春天,葡萄藤开始抽出新梢和嫩叶,逐渐萌发膨大,嫩叶初期呈黄绿色并带有又细又密的茸毛,而后逐渐转为深绿,叶片柔软光滑。春天的小院好似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,群花共放齐登场,葡萄藤则是候场的表演者,不抢风头,独自静默等候,似乎在憋个“大招”。
  我知葡萄于夏天成熟,味好,便天天仰头打量着,试图在茂密的藤叶中发现葡萄的踪迹。在某个早晨我惊呼:“我找到啦!”那是堪比莲子大小的葡萄串儿,味极酸难咽且硬,我皱着眉望向祖父,祖父轻抚着我的头:“再等等吧,总能等到的。”
  终于在一个伴着花香的早晨,我发现葡萄熟了!一串葡萄五颜六色各熟各的,熟透了的呈紫红色,偏软味儿贼甜;趋于成熟的是粉色,有的甜有的酸;还未成熟的则是黄绿色。当然也未必每颗葡萄都饱满,由于成熟的时间稍有差异,有的刚成熟时它早已“熟过头”,成为葡萄干一样的存在了。
  我最大的乐趣便是与祖父一同摘葡萄,还是那个熟悉的四脚梯凳,还是那把熟悉的老剪刀,还是那个小小的我,充满期待仰头望着我爱的葡萄和爱我的祖父。祖父的葡萄是按颗摘的,他逐串逐颗挑选已成熟的摘,我性子忒急:“爷爷,干脆把一串都剪下来得了,那样快!”祖父朝我笑笑:“再等等吧,总能等到的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我只觉脖颈微微泛酸,祖父手中的瓷碗早已盛满了葡萄,颗颗晶莹圆润,一看便知味儿是极甜的。小时只顾品尝葡萄,现今才恍悟,久患腰肌劳损的祖父想必当时也很吃力罢,为了最爱的孙女能尝到美味,他尽心挑选,祖父递给我的不仅是一碗葡萄,更是对我深切关怀的爱。
  慢慢地,小院肆意散发着桂香,葡萄进入收尾期,祖父将葡萄洗净、沥干、碾碎后加入白糖装坛制酒,约莫半月,待葡萄渣呈上浮、下沉有明显分层时,新酒初熟酒香扑鼻。看着祖父舀出勺勺佳酿,我早已按捺不住:“爷爷,让我尝尝!”祖父慈祥地笑着:“你还小,再等等吧,总能等到的。”一天,我偷偷用筷尖蘸了丁点儿酒尝,那滋味酸中带涩却也不失甜味,我想这就是大人口中的“好酒”味儿吧。
  冬天的小院给人一种静默而坚韧的生命感,花草凋零,仿佛小院一夜之间变得空旷不少。葡萄藤既有休眠的枯寂感,又暗藏蓄势待发的新生力量,枝干虬曲、表皮皲裂是它的特点。阳光透过枯藤在地面形成星星斑点,小雀在藤架之间跳跃,不时啄落几粒干瘪冻僵的葡萄干,像极了静默冬季为数不多的音符。寒霜残雪坠于藤梢,像给枯枝嵌上水晶簪子。墙角的那束腊梅独自盛开,似乎是小院一年盛况的独特谢礼。
  “爷爷,啥时候再结葡萄呀?”我疑惑地望向祖父,祖父佝偻着背长叹一声:“再等等吧,总能等到的。”
  祖父的这句“再等等吧,总能等到的”贯穿我整个童年,总能带给我希望。后来,我的确盼到了一个又一个夏天,尝到了一颗又一颗葡萄,可我却再也盼不到祖父熟悉的身影,“一老一小一梯一剪”似乎已成绝唱。自祖父去世后,我再未久立于葡萄藤下,也未端量过如今的藤究竟是何模样,我愿在心底仍保留着昨天,保留着祖父在世时的点滴。
  如今,小院中的葡萄藤仍在,藤下吾儿正欢快地翘首拊掌,原是爷爷正为他的乖孙摘葡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