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认识的朋友说话直,才聊了一小会儿,就直言“你说话像机器人,没有抑扬顿挫,平到没有波动”。我努力把嘴角向上提了又提,用笑容掩饰了尴尬。
那晚录音自听,发现确实讲话像老式打字机,每个键敲下去轻重都一样。
我知道原因出在哪?
那几年工作繁重,且大量使用微信沟通。因为厌恶他人发来大段大段的长语音,我只发文字。为求效率,我改用语音输入法。要让语音输入法听得准,说话时就得把每个字修剪得整整齐齐。为此,我不知不觉中训练自己,用机器习惯的稳定状态说话,不仅精细化每秒3-4个字,而且提及人名时都带上公司或职务的全称,比如说“王老师”时必须换成“某公司负责某工作的王老师”。长此以往,我的语音转化准确率要比周围所有人都高。副作用也开始显现,这种方式不知不觉间渗透到生活中,让我日常与人交流时也下意识地使用这种语调语速。
效率,还是效率。不仅对话如此,穿着亦然。很长一段时间,在气温不变时几乎每天都是同样的穿着。并不是不换衣服,而是买了多套同样的衣服。比如一条牛仔裤合身,会买三四条;一件衬衫合体,就一口气购进半打。以至于公司熟悉的同事忍不住问,是不是没换洗衣服了?吃饭也是这样,有段时间,午饭、晚饭分别15个、12个饺子,连馅都一模一样,前台的大姐一看到我进门就直接下单。
回想起来,那时候绷得太紧了,我只是肉身的机器,将工作变成一场效率的战争——在有限条件里,最大程度地利用时间,最大程度地追求确定性,最大程度地将生活切割成精准的刻度。效率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盘在我的身上,在机器还没有人化之前,我就提前成为机器的镜像,变成了机器化的人。
改变始于这两年的某个春季。在经历了长年的熬夜、高压工作、连续疲劳作战的生活后,内分泌出现问题,急剧发胖、严重失眠、每次洗头都掉一堆头发。记得一次复查时,医生用超声探头压着颈部感叹:“甲状腺结节怎么长这么快。”
被迫暂停脚步后,发现除了工作,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曾拥有。十多年,没休过假;十多年,过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,只是一个任务接着下一个任务,而回首望去,这些任务意义存疑。倒逼改变。于是,逐渐淘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,尝试吃不同的东西,学会了休假。是的,休假也需要学习,以前哪怕是周末,也和工作日的节奏一样……
但效率战争的模式并没有完全消退,至少在工作时间中,我还是那个机器化的人——日常说话没有抑扬顿挫,就是这种模式的后遗症。但在工作之外,我有了不少爱好,舞文弄墨写个散文就是爱好之一。王尔德曾说:“做你自己,因为别人都有人做了。”我想说,请做个活生生、水灵灵、热气腾腾的人,因为那些标准化的代码,都有机器人去扮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