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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去西藏吧
□朱蕾
  父亲和我说,他想去西藏。我“哦”了一声,那好呀,今年就去。
  父亲看了我一眼,说,旅行社的人说75+的人,自己一个人去是不行的,要子女陪伴。
  我哽了一下,没作声,想了想说,那好,我们一起去。
  父亲快活得像个孩子,高兴地嚷道:“这次旅行费用我出,我请你。”“我有钱,干吗要你请!”我说,“就算钱不多,请你去西藏玩一趟,还是够的。”
  “我出,我出。”父亲大手一挥,“你哪有什么钱,两个孩子要养,自己又爱消费。我们不一样,我们老了,没什么消费,钱还是有点的……”
  我笑了笑,不再争辩。
  父亲节俭了一辈子,衣服舍不得买,总是淘淘晚辈的衣服凑合凑合;吃的东西也很随意,倒不是舍不得,只是年岁大了,肠胃不比年轻时,油腻、高糖、生冷的食物,他是不敢多吃的,要忌嘴。
  父亲最大的开销,便是去旅游。他年轻时就爱去外面看看、走走。可惜那时经济不富裕,有老人要养,孩子又小,家里杂七杂八的事又多,他几次三番要走,都被琐事钳制住,不了了之,终就这么平平地过了几十年。
  现在不一样,他退了休,有退休金,虽不多,保自己生活还绰绰有余,加上和他一起的老伙伴们,孩子都大了,自己清闲了,便一起约着去弥补年轻时的遗憾。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。
  我也爱旅游,而我们父女俩一同旅游的次数却很少。他无法和我畅饮,我又无法和他共情。我们一起旅游,就像两条平行线,虽在一条航道上走,却始终无法相交。
  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几次旅游,印象最深的是去苏州拙政园。
  园子设计飞檐翘角,廊腰缦回;青青小瓦,黛色如墨,光影层层叠叠间,让人流连忘返。更说那不时的花影交会处,推窗即景,风月无边。我们去时是春季,庭院深深,收尽春光。在亭台上望,一园春水,半园花,正好春光。
  我爱看,又爱细细看,一花一草,一亭一阁,连落下的粉色樱花瓣,风一起,乱花飞舞,在我眼里也是一景。
  父亲便觉一般,先停下一望,又觉差不多,不过是些竹子和些红的、白的、粉的花,亭台多有相似,楼阁又未觉不同,自是意兴阑珊,不觉痛快。
  景区外的摊位边,卖各色玩艺,或是憨态可掬的小泥人,或是神韵灵动的水墨画,或是欲语还休的苏州团扇,或是摇曳生姿的朱钗点翠……不一定买,但我爱看,遇到可心的,捎走一个两个,买个心头好,也是一趣。
  父亲不屑一顾,皱着眉,嘴里嘟嘟囔囔,觉得东西贵又不好,买实在划不来,不实用。于是,加紧催促,一个劲地嚷道:“走吧,走吧,有么看头。”
  我自是不开心,想必他也不高兴,始终觉得我磨叽、眼皮浅,看啥都想买,不会过日子。我们父女出门总是乘兴而来,败兴而返。
  旅行,父亲有父亲的快乐,我有我的情趣。溪流轻快,江河辽阔,二者非要“形同”“共趣”,岂不强人所难?我与父亲一脉相承,却性格迥异,父女同游,却无法“同趣”。
  日子久了,便各寻自己好友,父亲与他伙伴同游,我与我伙伴共游,自得其乐,倒也相安无事。
  如今,父亲年事已高,周边想去的、要去的、已经去的,都已七七八八。路程远的、地势高的,大抵剩西藏、新疆没去了。可惜,现在他孤身报名,旅行社也不敢贸然接单,定要子女陪伴方可。
  作为他唯一的孩子,我自是责无旁贷、义不容辞要帮他完成心愿。可过往种种,我又不得不有所顾虑。父亲年岁大,前两年做过手术,身体不知能否承受旅途颠簸,高原反应;我们父女脾气相像,都那么有个性、有主见,真不知漫长旅途,我们能不能愉快相处;我又有过敏鼻炎,不知可能经受高反……我的思想又摇摆起来。
  听去过的人说,那里天很蓝,水很清,布达拉宫矗立在云端,大昭寺的酥油灯照亮信仰,牦牛群摇响风铃,缓步走过羌塘草原,尕海湖的黑颈鹤无拘无束地跳着圆舞曲……遥远的西藏,人间秘境,红色是寺庙的慈悲,蓝色是湖泊的呼吸,白色是雪山的信仰……
  我们早就心驰神往,想出发去西藏。
  到底什么时候是好时候?究竟还要等多久,等有时间,等有钱,等孩子大了,等……
  到底在顾虑什么?又在等什么?还有多长时间够父亲再等呢?
  父亲不想再等,我也不想。
  父亲说,他要去西藏,尽管我还有点担心,但我知道我们要出发了。
  我们出发吧,走,一起去西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