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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与你一起读书
□蒋芳仪
  父亲是我的阅读引领人。我们家往往是父亲先读完一本书,觉得好,就传给母亲,母亲读完就轮到我读了。小时候,父亲在我眼里就跟神一样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。有段时间,我们一起读巴尔扎克的书,他说《高老头》比《欧也妮·葛朗台》好,我那时不怎么看得下去前者,却毫不怀疑他的观点。如今,我每天读几页他送的书,遇到他在书中的画线,就停下来思索一下。
  我欣然接受赠书,父亲也很高兴。不是所有赠书都有回应的。我曾在旧书网上买了一本《扬州风土记略芜城怀旧录》,环衬页上写着一段二〇〇三年的赠语,一位陶姓先生赠张姓女士“惠存”,字迹极为潇洒。可翻遍全书,只见陶先生的几处笔记,未见张女士的半点踪迹,不知她是否喜欢,也不知她读过没有,总之书已经流入我手中。陶先生若有知,还会赠出这本书吗?
  不仅赠书,借书也代表着一种情谊和认可。朋友看完约翰·赫尔的《失明笔记》后,热切地要借给我看。我总是没有时间,直到最近才找他借阅。还书的时候,我说这本书让我深受感动,因为作者是一位盲人,译者是一位医生,作者深陷黑暗之井却不曾中断对生活的记录和探索,而译者想要尽力体验和理解那黑暗之井,只为了更好地帮助受困之人。朋友很欣慰:“我就知道,借给你看准没错。”
  陌生人中亦有知己。去年,我买了一套《欧丽娟红楼梦公开课》的二手书。这套书视野开阔,对我启发颇多,但也有令人诟病之处。比如欧丽娟分析“滴翠亭事件”,说曹雪芹前文写宝钗扑蝶美好可爱,后文就不可能写她“嫁祸”黛玉,因为太分裂了。不知哪一任书主突然在此处写了一句“这不成其为论据”。我不由得与这位书主隔空击掌。就此事件,曹雪芹未有定论,仅描写人物行为和心理,塑造了一个神秘复杂、令后人褒贬两难的宝钗,让世人自己去探讨揣测,是高妙的写法。当然,欧丽娟有自己的看法也应尊重,上任书主虽与她意见不合,也只是点出她逻辑上的问题,克制而到位,深得我心。
  最近在读书软件上看《唐诗选注》,书中说杨炯的诗写得差,仅选了一首《从军行》。点开这一页的书友评论,发现很多人愤愤不平:“不差啊!”“‘宁为百夫长,胜作一书生’,有此联,放在哪里都是人物。”“杨炯一首敌杜审言五首不落下风。”我不由得开怀大笑。
  有些笔记则成了未解之谜。比如我的那套《古文观止》,是伯伯四十年前购买的旧书。他在一些篇目后面画了钩,看得出很中意这些文章,可他又在《有子之言似夫子》后面画了个半对半错符号,令人疑惑。我仔细读了那篇文章,怎么也想不出那个符号的用意。
  伯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就已过世,那时,我尚未看到手中的这套书,如今更无法向他讨教了。